两个月前,我看见院里梅树的结果,现在那果似乎长成了。
从浓深的枝叶里愈发清晰地显露,青果成为灰色,如那些年从法桐上垂下的虫子的皮窝。我摘下一摇,里面有咚咚声。看起来果囊已经干透,果粒脱离牵连,能在那大屋里随意活动了,当然得有外力。我想象稍大的风出来,枝动果摇,从旁经过的细心人也许能听到隐约的声响,如稚气换牙的孩子的歌唱:“拨浪鼓,咚咚咚……”
总是好奇。我把果囊剥开,犹如撕开蚕茧。如剖开的两个小房里,各躺着两个小黑果,豆角种子的形状。我拿起一粒,想把它掰开。我很努力地用力,白费。我疑心是我的力度不够,便让路过的小伙帮忙,他咬着牙试了好久,却一点也没用。我拿回家,我的孩子们不服气,轮流上阵,各个败北。他们啧啧着也咒骂着,当然也只能无可奈何着。
几天里,我保留着这小果,几乎逢人就让对方来掰开或者折断,或者不管怎样用手对它稍微改变一点就行,就这也不能够。难道用石头砸开它吗?我不想。最后我把它放入口中,用牙齿把它咬扁。我想这下可以折开了吧?尝试仍是不行。于是接住那扁的地方继续咬,终于把它切成两截。
我看见白白的果仁,密实地撑满了果皮裹成的空间。我还想把那薄薄的一层果皮剥离,让果仁完整地出现,试了又是不能。
果仁能吃吗?怎么才能让它分离出果?我用小刀旋了一圈,很少的果仁成了碎末。我拿起入口,咀嚼,稍重的苦味里有油质的粘滑。终于,看到了梅花心。
梅花迎雪大开,已是千年的咏叹,但梅花终没成为俗物,它超越了牡丹,永在高雅。先人说的梅骨梅魂指的只是梅开出的花朵吗?越是雪大雪寒它开得越艳越盛,当然让人大增精神。但花朵质地柔软,冰雪凌厉坚厚,对比里好像很不匹配,如金戈铁马对小针绣花。今天见识这梅果的铁硬,才知道梅花最后结晶的生命已经远超冰封大地的硬度,它坚硬得让你休想动它分毫,可以挑战或对峙任何的强权了。和花联系起来,它是两手对严酷,软硬都能上。不知道有谁有我这样的层层摸底,从这里知道了真的梅花骨。
梅果到最后,没人采摘会落入树下,会被谁捡走做什么呢?会被埋入泥土沤烂吗?会钻破果皮果囊成为小梅,继续梅的一生吗?
我看那树下,这多年并未长出一树小梅,我疑心梅是扦插繁殖,在根上另开新生。那这最坚硬的梅果真的是一无用处,永远深埋,如不曾来过人间吗?
也是啊,有多少人不知道梅花会结果,知道结果的人又会有几人对梅果回头一顾?不被任何人知才是它的自然,万千年里亿万人中遇上它的可能几可被忽略,但它确是在大地上的出现,如鸟划过天空和风吹遍山岗……
反正,我是记住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