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不出字是谁写的。但我仍然怀疑是德拉贡干的。他在理论上来说是个骗子,如果他想误导我说让我相信神之国的故事,我下次见到他会狠狠地给他一巴掌的。
但我真的想要他的那种信纸。我受够这种掺杂了沙砾和臭虫外壳的廉价纸了。这种纸是黄色的,很难看。如果他还有蛋的话,我会踢爆它的。但在那之前我要问问这件事。
也许是我想多了呢?也许真的有神存在?我的神?不,我就是神?你看,我坐在桌子前面,手里拿着笔,为后人书写着历史,这难道不是神做的工作吗?记录虚无?
但这并不能改变现状。我的现状就是严重营养不良。那几张颜料画上有几个人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就这么开诚布公地宣布,《神之国》就是罗凯所写。他的理论过于对统治者不利。恕我直言,太靠前了。我不该说这个词。
我本人是不信教的。神秘学的力量不可估量,要违背主流价值观是危险的。就这几点来看,我不能带着强烈的不情愿来书写《神之国》的故事。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十的人是相信它们的。就算这书烧掉了,我也会因为良心受谴责而悔恨终生。一位不可知论者时时会怀疑不存在的所有东西谋害他。我说的不可知,也就是不懂事的意思。重复旧东西真的特别烦。
天空一道惊雷。
所有的事物都被创造,只是还没有被赋予意义。
我们的行动只是像小孩堆的积木,人创造不出什么真正全新的东西。也就是另一块积木。可以说,于我们这个荒诞无趣的空间里,除了积木和小孩,就是空白。通常积木的有序性被耗尽的时间远不够小孩的成长期。在破坏,重组足够多的碎片之后,小孩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接着他们想弥补,他们原本以为积木只是手上的玩具。
有人想出来意义这个词,想用这种模糊的定义把积木和本身区分开来,在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这很管用。人们不再盯着那些像毛玻璃一样的空白看了,而是想测试积木的极限。循环往复,有穷的类型会用完。也许在测试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神奇的数字改变了,但那也是意义的一部分。不知不觉中,小孩成为了这里的神。他们当中所有的个体应该是这位小孩的缩影。至少没什么两样。我们消化和排出,做出那些无聊的举动的时候,我们作为神改变了积木构造。那也是神最开始的定义。改变。不管就好的还是坏的方面来说。
我的身体在逐渐变差。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梦见了蒂奇船长。他包含回声的嗓音在我耳边久久回荡。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他说过,研究历史学是最蠢的活计了。这会让人停滞不前,不敢尝试。互相猜疑,在领土纠纷问题上撒谎,恶言相向,破口大骂,像个泼妇。他见过有人因为狭隘的地盘和国籍问题自杀过,谁掌握了那台火箭炮谁就是当地的首领,插进肋骨的刀刃,骷髅死在干枯的城墙上,太阳每天升起,照耀着荣誉或者是惨剧。但当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我喉咙里卡着的死虫子把我咳醒了。
《神之国》是一本主讲理论的书。它描述的画面是任何一个粗鄙的凡人都不可想的。作者的用词基本来自捏造。他将本国的词语组合变换,并加以转换,我不是看得很懂。作者也不想这么做。读者所见所想,即为作者所写。
比如说,我举个例子:扳手萝卜。你并不能从字面上理解这个词汇。这个时候,生活经验就显得尤为重要。
然而了解再多也无所裨益。正因为它的模糊性,追捧者的解读千奇百怪,那些人满足了自我安慰之后,毅然转过身去传教。如今我已经看不到传教士的身影了。他们大概都被屠戮了。信仰者宣称第二共和国只有一个妈妈的子宫那么大,在理性的暴政结束之后,第二共和国应该存在于每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的心里。在这个版本的故事中,卡拉迪亚和海地人都没有做出什么贡献,诺顿王的领土上倒是出现了很多外来人口,他们贩卖人的器官,用一种神秘的巫术来嫁接尸体,把他们做成艺术品,贩卖给有特殊癖好的富人。传教士怒不可遏地为了道德观(当时还没有什么成体系的法律,特别是在北方这一块,那里常年大雪)发起了战争。他们拿着尖刀,把它们捅进萨满们的胸口,却惊讶地发现他们不会死。实际上这不是什么很特别的情绪。
传教士们感受到了欺骗。他们靠自己的意志行动,但在肉体上得来的奖赏却比偷盗尸体的人更少。一部分人只是为了利益而生存,他们抛弃了这个理论,加入了萨满教。第二共和国丧失了大半领土。剩下的人在争执。
只要还有人活着,争论就不会停息。就这样,由于部分人的愤怒,《神之国》理论活到了今天。
第三共和国
第一部分杰瓦巴尔的权杖
共和国和帝国的分界线是很明显的。第三共和国算是启蒙时代最后一个发人深省的时期了。在那个时候,大沙漠地区渐渐变成了海岛,东边和西边地区的隔阂正在慢慢加强。甘特莱斯大陆解体成了小岛。只不过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处都像沼泽地一样黏糊糊的。地理隔离造就的是不平等和不理解,以及政权独立。第二共和国的首领杰瓦巴尔像亚历山大大帝一样从北方横扫到大陆的最南端,统治了比他们先祖小得多的领地。这些领地贫瘠而长满了海螺子,由于常年的征战和无人管辖,不毛之地遍地都是。
杰瓦巴尔很幸运地成为了古兰悳的弟子。他曾经在古兰悳那里学习已知世界的一切秘密,这使他发觉知识的力量是伟大的。他必须开化他的同胞,让知识之光普照这个大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正统的法律和教育机构开始建立,如今我看到的书籍也大多是那个时候首次印刷的。
然而有人觉得这是重蹈覆辙。重蹈某个很久以前发生过的覆辙。我也说不清是什么。也许有很多相似的时刻。我不知道。
所有的水塔都在等一辆横穿大陆的火车。这辆火车会带走我们。不毛之地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们创造的诗篇镶嵌在极易被洗去的海滩上,或者刻在坚硬的石头里,在深邃的不可见底的生命里惶惶终日。如今还有不少人暗暗崇拜杰瓦巴尔。就他们而言,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把人类带领到一个如此文明而且强大的时期。卡拉迪亚的统治权分崩离析,留下了一地鸡毛,那些垃圾大部分是可以使用的。野蛮人继承了卡拉迪亚“不思考构造”的原则,继续内战。这个时期,不管是在哪个版本的历史里,都是公认的黑暗世纪。据说,那个时候人们毫无顾忌地释放兽性,从不关心他人,那个时期也诞生了许多极其强大的帮派组织,直到今天他们仍然震慑着帝国边境的土匪们的脑袋瓜子。
杰瓦巴尔从废墟中走出来,看见了这番景象。
他明白大雨将至。
光是走出围绕在沼泽地的森林就花了他三天时间,长久的隐士一般地训练让他行动迅速,懂得如何与自然分享资源。
他有一把可以魅惑人心的权杖。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他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就像我们前辈说的一样,但稍微有点不同:知识会活生生把你掐死,把你闷到水里,然后千刀万剐,左手砍下来,然后是右手,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头发一根根拔光,但你还活着。最后它会把你脑袋割下来扔到油锅里,捞出来喂狗。你的身体会渐渐烧成灰,祭奠这悲惨的一生。对,这就是你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