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8
此刻，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先考虑这个梦所投予这个案例病史的曙光，或者，我反而应该开始处理针对我的梦理论之异议，因为梦的理论是其基础。我将依前者的方向进行。
精神官能症者早期生命史中，遗尿症的重要性值得详尽地探究。为了清楚的原因，我将局限自己于评论朵拉案例的尿床并非寻常种类的尿床。异常的不单单是这个习惯持续超过正常的时期，而且根据她清晰的说法，开始时是消失的，后来在大一点的年纪再出现一在她六岁以后。这类的尿床，就我的知识所及，没有比自慰更可能的原因，自慰这个习惯在尿床病因学中的重要性，一般而言仍未充分地被理解。在我的经验中，孩童们的在意使他们在某个时候非常清楚这种关联，也非常清楚所有跟随其后的心理后续结果，仿佛他们从未忘记。现在，在朵拉报告这个梦的时候，我们涉入了一连串直接朝向使她承认在童年时期曾经自慰的询问。不久前，她提起一个疑问：为什么她那么恰好地就生病了？而在我可以回答之前，她已经把指责朝向父亲。关于这点的正当性，随手可得地，不是来自她潜意识的思想，而是来自她意识上的知识。结果，令我愕然的，这个女孩知道她父亲疾病的本质为何。在他照会我之后回去——她无意间听到一段对话，其中提到了疾病的名称。在稍早的时候——视网膜剥离当时——一位被请来的眼科医师必定暗示了一种梅毒的病因：因为这个喜欢追根究底和焦虑的女孩，无意间听到她的老婶婶对她母亲说：“你知道吗，他在婚前就生病了。”而且补充一些她不懂的事，但是后来在她心智中，这件事和不雅的主题有了联系。
在过着一种放荡的生活后，接着，她父亲生病了，她认为他经由遗传把不良的健康给了她。我小心地不告诉她如我之前所提的那些，我也认为梅毒患者的后代非常特殊地倾向于罹患严重的神经精神病。她用来指控父亲这一轴线的思想，持续存在于她潜意识的素材中。接连数天，她借由轻微的症状和特异的举止，让自己认同母亲，这点让她有机会真正明显成功地有了令人无法忍受的行为。她接着透露出她在佛伦列兹贝德（Franzembad）①的停留，这是她和母亲一起去的地方——我忘了是哪一年，她母亲当时罹患腹痛和一种分泌异常（一种卡他症）（a catarrh)②，需要在佛伦列兹贝德治疗。朵拉的观点是——在这里她可能又对了一这个疾病源自她父亲，是他把性病传给母亲。很自然地，在得到这个结论时，像大多数的门外汉一样，她应该是把淋病和梅毒混淆了，正如什么是感染的、什么是遗传的两者之间的混淆一样。她对认同母亲所抱持的这种坚持，几乎迫使我去询问她，她是否也罹患了性病；接着我得知她得过一种卡他症（白带）（leucorrhoea),她说不记得何时开始。【①英译注：伯海米恩矿泉疗养地（TheBohemian Spa.)。②中译注：医学名词，黏膜炎（目前医学上特別是指鼻黏膜炎）。】
于是我了解了，在这思想续流背后，她对父亲公开的指控中，如常地隐藏着一种自我指控（self-accusation)。籍着向她保证在我的观念中，年轻女孩白带的发生原发地指向自慰，我和她有了交集，而且我认为，那项主诉一般认定的所有其他原因，都因自慰而成为背景③，我补充说，为什么她那么恰好地就生病了——籍着可能在童年时期曾经自慰的坦白承认，她现在正在为自己的问题找到答案的路上。但朵拉直率地否认她记得任何这类的事。但是几天之后，她做了一些事，我不得不将之视为朝向坦白承认的更进一步。那天，她在腰际间带了一个小的女用织网袋④——这是她在之前或之后任何其他时候从未做过的事——一种刚刚流行的形状；而当她躺在沙发上说话时，她一直玩着它一打开它、放一根手指进去、再封上它等。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接着对她解释一种“症状式动作”(symptomaticact)的本质，如我们所说，人们自动地、潜意识地、没有注意到或有如分心时刻所做的那些动作，我将它们命名为症状式动作。它们是一些人想要否认有任何意义的行动，而如果询问他们，他们会解释为是不专心或意外。无论如何，更密切一点的观察，会显示这些在意识上一无所知或希望什么都不知道的行动，事实上表达了潜意识的思想和冲动，它们作为可以浮上表面的潜意识显现，因此是最有价值和益处的。针对这些症状式动作，可能有两大类意识的态度。如果我们可以将不会引起注意的动机归于它们，我们就可以认可它们的存在；但是如果没有找到这类的托词为意识所用，我们通常会完全不去注意自己曾做过这些动作。朵拉发现制造一个动机并无困难：“现在的流行就是这样啊，为什么我不应该带一个这样的女用织网袋？”但是这类正当的理由，并不能消除这项可疑行动有潜意识源头的可能。虽然是否有这样一种源头和属于此动作的意义存在，并无法被下结论。我们必须自我满足于记录这个事实，这样的一种意义十分特殊地符合这个情境，有如一个整体，也符合潜意识所设下的计划。【③原注：[1923年增加的脚注]这是一个极端的观点，今日我应该不会再这样认为。④中译注：“reticule”是一种女士用的手提包，采用18世纪钩针编织,是装珠宝袋子的样式，有一个隐藏的开口。reticule的历史可追回18世纪，当时女士所穿的长袍衣服并没有口袋的设计，她们的首饰、手巾、钱币和钥匙就放在reticule里，只有她们才知道如何打开它。有点像中国的锦囊或荷包，有绳子可供系在腰带上或拿在手上。
在另一些其他的时机，我将会出版在健康者和精神官能症者身上观察到的这些症状式动作的汇集。有时候它们可以非常轻易地予以诠释。朵拉的女用织网袋，用一般在表面上的拆解，除了是性器官的表征之外，不会是其他的，而她玩弄它、打开它、把她的手指放入，全然是一出毫不尴尬而无误的哑剧式宣称，宣示她想对它们做的——也就是想自慰。不久前，我才碰上一段种类相似、非常有趣的情节。在一次会谈时段的中间，病患——一位不再年轻的女士——拿出一个小的象牙盒子，表面上是要吃一颗糖果提神。她用了一些努力打开它，然后把它递给我，以便让我相信它是多么难以打开。我表达了我的怀疑，盒子可能意味着某件特殊的事物，这次是我第一次看到它，虽然它的主人来我这里已经超过一年。关于这点，这位女士急切地回应：“我经常带着这个盒子；我去哪里都带着它。”她并未平静下来，直到我笑着指出，她的字眼多么贴切地适合另一种意义。盒子——[在德文中]Dose,——像女用织网袋和珠宝盒一样，再一次地，只是维纳斯贝壳、女性性器官的替代词。
生活中这类的象征表现有很多，但是通常我们会忽略而未留意它。当我设定了自己的任务是为人类隐藏于其内的事物带来曙光，不借催眠之强迫顺从的力量，而是借观察他们所言和所示，我认为这项任务比实际上更艰巨。但是只要是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的人，都可能会说服自己相信：没有一位凡夫藏得住秘密。如果他的嘴唇是沉默的，他会用他的指尖喋喋不休；背叛会经由他的每个毛孔泄露出他的秘密。因此，让心智中最隐秘的幽深处成为意识的这项任务是十分可能实现的。
朵拉对女用织网袋的症状式动作并非立即前导于这个梦。她以另一种症状式动作开始一个会谈时段，而这个会谈时段给了我们这个梦的叙述。当我进到她等待的房间时，她匆忙地藏起一封正在阅读的信。我自然地问她谁写来的信，开始时她拒绝告诉我，后来说出一件对治疗而言全然是可有可无、没有关联的事。那是一封她祖母写来的信，信中请求朵拉经常写信给她。我相信朵拉只是想跟我玩“秘密”（secrets)的游戏，并且暗示她正处在允许她的秘密被医师拆穿的一个关键点上。当时我处于要解释她对每个新医师有反感的情境中。她害怕医师会知道她疾病的根源，可能从检査她的身体、发现她的卡他症，或籍着询问她，诱导出她沉溺于尿床的事实——简言之，担心医师会猜到她曾经自慰。于是之后，她就会轻蔑地批评那位医师，其实她显然预先高估了他的洞察力。
对她父亲使她生病的斥责，伴随着其底下的自我斥责、白带、玩弄女用织网袋、六岁之后的尿床等她不愿医师拆穿的秘密——对我而言，童年时期她曾经自慰的间接证据已经完整而没有瑕疵了。现在这个案例，当她告诉我她表姊的胃痛时，我开始怀疑是自慰，她籍着一起抱怨相同的痛的感觉来让自己认同表姐。众所周知，胃痛经常发生在那些自慰的人身上。根据弗里斯告诉我的一段私人谈话，就是这种性质的胃痛，可以将可卡因（cocaine)用在他发现的鼻子“胃点”（gastric spot)上，加以中断，也可以在同样的点上用烧灼术（cauterization)来治愈⑤。朵拉用她意识中的知识给了我两个事实，确定了我的怀疑：她自己常常胃痛，以及她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她的表姊是一位自慰者。病患在其他人身上确认到一种联结，这种联结因为他们情绪上的阻抗，而无法在自己身上被感知，这是非常常见的事。而且，确实，虽然朵拉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但她不再否认我的怀疑。即使是她所指定的尿床时间，当时她说它持续“至我的神经质气喘出现前不久”，对我而言都有临床的重要意义。当孩童们在自慰时，歇斯底里症状几乎不会出现如此之久，只有到后来的戒断（abstinence)时期开始时才会它们形成自慰满足的替代，自慰满足的欲望（desire)会在潜意识中持续，直到另一种或更正常的满足种类出现——到那时仍是可获得的。是否仍是可获得的，端赖歇斯底里被婚姻或正常性交治愈的可能性。但是一旦婚姻中所提供的满足再次被移除——也许是因为性交中断（coitusimerniptus)、心理的交恶或其他原因——于是原欲再度流返回其古老的管道，在歇斯底里症状中再次显现它自己。【⑤英译注：关于这点的说明，可以在克莉丝（Kris)介绍弗洛伊德和弗里斯通信中的第—段落找到（弗洛伊德，1950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