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追风的鱼
硕士毕业的时候,得交一篇“皇皇巨著”般的研究生论文,这个东西除了写的人痛不欲生外,其他好处多多。
一是可做装逼神器,看这长篇大论的那咱得多有思想啊,最不济咱打字也生猛,不服你上?二是让学校的一帮学术老头儿清醒片刻,不然他们总太自信,这不好。三是收获父母“我儿吼厉害吼厉害”的迷之崇拜眼神,会觉得好歹那大几万银子炼化的结晶还是很“神圣”的!
但说到底,毕业论文玩这意儿的仪式意义远大于实质意义,孩儿们个个一脸庄重的过关评审,最终在导师们无奈地一再下调问题难度后,使出吃奶的劲儿诡辩完毕。从此,刀剑入鞘,马放南山,日后山重水复绝不相忆。
所以你说,弄它有意义么,有意义么,也许可能还是有的,就像,不管论文正文写的多么精辟或者屁精,废话流还是标题党,其实没几个人仔细去看,包括自己。但导师们、无聊的同门们一般都会去翻翻你的论文后记。
后记是个好东西啊,只要不是抄的,它总归是比较真实地反映了一个人的真情实感。
后记里照例要像大奖获得者一样感谢一堆人,再感悟下自己的成长。
距离我的毕业好些年了(这么说是为了有种沧桑感,其实我还是年轻人),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后记有一句话,我引用了别人的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患有一种怎样的精神疾病——只有弱者才有的逃离病。只有逃离,我才会安宁。”
在舍友都已入睡,我趴在桌上,写后记的那天晚上,是我读研期间最有触动的一天,而后记里的这句消极颓唐的话,是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个片段。
尽管我洋洋洒洒的写了大两千字,是为了证明我在亲爱的学校和导师们的培养下,已从逃离学会了面对。
表面看来,也确实如此,在那个温婉的南方学校,我是个风风火火的北方女子,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臭脾气,这么生猛的人怎么会有逃离病?
可是真有,一直有。
爱大笑的人也总是易伤感,历经沧桑的人其实很单纯。
我是个生性悲观,佯装生猛的人,尤其是年岁愈长,哭点愈低。一天看到有人写的一句“时光流逝,悲哀入骨”都差点看哭。
我知道到我的逃离病时时刻刻地在蠢蠢欲动着。
可是,这些年我虽胆怯,却也故作勇敢地走过了我艰难的少年期、中考(当年的中考不像今天,它还是个分水岭的)、高考、大学时代、读研期,继而马不停蹄地找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子养娃,并伴着大大小小的数不清次数的职场困惑、家庭矛盾,曾有过几百次想逃离的欲望,可它依然被很好地安抚了下来,并未有过兴风作浪的机会。
所以,在这个凉风萧瑟、寒意渐起的秋天,想想这曾经走过的漫长的路,做过的n多的事儿,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于是,心情莫名的开朗和豁亮起来。
我知道还有数不清的问题和麻烦在等着我,我知道我的逃离病总是如影随形、从不远去,可故作勇敢很多年竟然也变得真的有些勇敢,佯装生猛久了也许竟一点点地治愈了胆怯。
因为,我清楚,谁都是从战战兢兢、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的,生活的苦楚和烦扰,普通人从来都是无一幸免。
受伤多了学会了沉默,沉默久了学会了坚韧,幸好,我们还一直在走着,而这些,正是成长的必修课。
在养娃这件要耗费巨量耐力和心力的工作中,我的急躁脾气慢慢地找到了它的安放方式,在行政机关这个严峻考验眼力见和情商的特殊场合,我的拧巴和执拗也渐渐舒缓下来。
这几年来,我一步步走得并不优雅,也从没学会过事情再坏也要面不改色、小人再恶也要笑脸相迎,我在姿势并不漂亮地修炼着,讨厌我的人永远多过喜欢我的人,可在过了三十岁之后,我对此竟完全释然了,我唯一在乎并感动安慰的,是与我的逃离病相处和睦。
这便很成功喽,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就像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对夜剖白,写完后记之后,我心满意足地瞬间入睡。
梦里的我永远少年般矫健有活力,时刻准备扬帆起航,征战未知。
而立之年过后,人得更好地为自己打算,最先开始的地方的从来都应该是心里面的那个自己。
容颜总易随风逝,却仍要一颗赤心圣洁如皎月,穿过迷茫和困惑,一如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