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小妞

夏天将至，我把那些厚的加绒的家居服收起来，开始穿李先生淘汰的变了形的棉质T恤，整个夏天，我都会穿着这宽大的可以当成裙子的T恤在家里晃来晃去。

我已记不清从何时起不爱那些或可爱或性感的睡衣家居服了，李先生穿了很久的棉T，经过许多汗水和多次洗磨之后，变的轻薄，也变形宽大，无法在工作外出时穿着，我舍不得丢弃，这样有着他身体记忆的衣服，当我穿上时，会让我想念他的情感得到满足，他这几年日渐忙碌，我有很多时间一个人呆在家里。

这样的小妇人思念，在穿上他旧旧的棉T时稍稍缓解。

我穿着它去厨房给自己煮面，就如同他像往常一样，站在我身后，环绕着给我拥抱，我赤脚在电脑前写字，如同他每次无意的晃到我面前，给我放一杯热水，再用小毯子给我把腿围上……

他在身边的时候真好！

一个人孤独时，这样的一件旧衣就可以想念，我怎能不爱？

我想起小时候，那时没有托儿所幼儿园，我长到上小学前，几乎每天都黏着妈妈，她也很少出远门。只记得有一次，她一个人去走亲戚，我醒来后大哭，然后就跑到院子里看着晾衣绳上她的衣服想她，家里的每一个物件她都曾抚摸料理过，可我只记得那个执拗的站在院子里望着她衣衫的自己，我没有去厨房看她每天做饭用的锅碗，只是盯着那衣服看，看着看着就看出妈妈的幻影，那件早上她刚洗过的衣衫里有妈妈的身体记忆，有温度，它会慈爱的微笑，风一吹，它会张开温暖的怀抱。

长大后，我给妈妈买衣服，总爱在送她之前，自己先试穿，虽然这样毫无实际意义，因为她现在已经穿特大号的衣服了。买回家后，我还会换上买给她成套的上衣裤子鞋子，站在镜子前反复看。

新的衣服买回来，人的情感还没有加进去，我想让妈妈的衣服上也留下我身体的记忆，固执的想，也许这样，她穿这些衣服时，就能感受到我的想念。

谈恋爱时，逛街给老爸买衣服，总会让李先生帮忙试穿。每个小女孩，生命最初的完美“男神”应该都是爸爸吧！当你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要送给老爸的老年毛衫，青春飞扬的眼睛里因为这样的外形反差似乎也多了沉稳和宠爱，他看着你笑，给你建议。当下就很心安，虽然不是爸爸，但他会像爸爸那样迁就纵容我吧？

而一个女孩，愿意让一个男人穿老爸的衣服，算是她对爱情最真诚的肯定和托付了吧！

有时，我们会同时穿上给老爸老妈买的衣服，这样的体验更多的让我们有珍惜彼此和共度岁月白头的美好憧憬。

所以，平凡的衣物，也是有巨大的情感魔力的。

在我漫长的青春岁月里，我少有那些色彩艳丽的衣服，简易衣橱里很多黑白灰的衣物，我也没有对名牌奢侈品有很倾心的时候，这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多少是让人遗憾的。

我有时候会把这种穿衣习惯归为父母，童年印象最深的一条裙子是老爸在省城郑州买给我的，一条圣洁纯美的白色裙子，有那时很稀罕的蕾丝花边，腰带可以在背后系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我穿着它走在那黄土飞扬的中原小乡村，美的像个天使降落人间！而妈妈天生对白色衣物反感，不仅是不耐脏，更因为白色是农村葬礼的主色，不吉利。她唠叨了价格昂贵，在一次赶集后带给我一条有大大裙摆的红色裙子，那耀眼的红也带给我惊喜，穿上它，也有幻化成花蝴蝶的快乐！

妈妈收起那条白色裙子，直到我长高到再也穿不上了也不拿出来。

所以我长大后更喜欢白色衣服，可能是因为童年时太想拥有而不得。

他们在我童年，以不同的审美和爱的方式来比拼对我的宠爱和最初对美的教育，我长大后，对衣物无比热爱，他们还是会有不同的建议，老爸说，“衣服不用买太多，要买品质好的。“他一生在外奔波，见过大世面，衣着讲究，对最小的女儿，宠溺到即使是一个农村丫头，也总想让她拥有最好的，他觉得他的小公主值得世上最会呼吸的棉最柔滑的丝最真心的呵护。而老妈总会说，“不要总买那么贵的，衣服总是要实用实惠才好！”老爸曾在70年代北京的王府井百货买给她一双皮鞋，价格昂贵到她心疼，珍藏了许多年也没舍得穿，至今仍在柜子里放着。她会给退休的老爸去集市上买30多块钱的棉衣，自我夸赞暖和又耐穿，老爸也笑着穿上整个冬天 。

我能理解老妈这种平实朴素的生活观，粗布棉衣日子里的女子，最有贤淑的光彩。

当了妈妈后，在两年的”奶牛"生活里，我几乎每天都穿着宽大的T恤，其中有一件还是我老爸穿旧的，想想应该从那时起，我就爱穿这样的棉质“老头衫”当家居服了吧。那时候，看到穿着blingbling光彩耀人的时尚女士走过，心里也难免会黯淡，姐姐也说我怎会变的如此不讲究？那时各种鸡汤文也在教导每个新手妈妈如何做一个光彩照人的时尚辣妈。

“妈妈不漂亮了……”

我有时会扯扯自己随意的T恤，哀叹。

“妈妈最好看！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不到两岁的小维尼把头深深的埋进我的怀里，抱着我，把平时我夸赞她的话一遍遍的说给我听。

她小小的人儿，已经不只是看华丽的外表，开始用心去感受那些带给她温暖的身体记忆。妈妈身上宽松的纯棉T恤，柔软舒适，可以让她无障碍的掀开钻进怀里吃奶。

她或许不爱这样的衣服，但她爱妈妈带来的温暖。

她的妈妈或许怎么装扮也不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可是爱会让她觉得这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台湾作家蒋勋在谈到“衣之美”时曾这样说，“一件你喜爱的的衣服，真的像一位好朋友，有时候也像一个爱人。”“世间最美的东西可能是母爱，可能是爱情，也可能是友谊。那么这些情爱跟友谊编织进一件衣服里面时，我相信价格已经无法衡量了。”

真的是这样，我们有时感叹衣物的平凡普通，可更在乎拥抱时的舒适温暖（那些穿铆钉衣物的人不适合深深拥抱）；有时我常久的穿姐姐送我的毛衣，不是因为它多好看，而是我穿着它时可以感受到她很多个夜晚不停编织的爱意，这样随时可以买到毛衣的年代，我更珍惜一针一线的亲情；我穿李先生的旧T恤，也不只是孤独和想念，更多是妈妈节俭朴素的生活观已经不知不觉的深入我心；当然，我也会偶尔花“昂贵”的价格买品质好的棉布衬衣给自己，“讲究当然是一种美”，每一个“小公主”都值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