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 张爱玲 京华出版社 

一、范柳原——极其会撩

1、香港旅馆相见时，流苏寒暄道：“范先生，你没有上新加坡去？”

范柳原轻轻答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呢。”

读到这一段时，没有设防，流苏有没有被撩到我不知道，反正我被范柳原撩到了，哈哈。我一直觉得“我在这儿等你”之类的话很浪漫，《何以笙箫默》那种一个人等着另一人的故事会给读者带来暖意和心动。

想到个故事，一个学长去学生寝室修网，少带了工具，让另一个学长给他带过去，后来第二个学长在群里说他到了。第一个学长就在群里问，“人呢？”群里回复“回头。”下面有人说“突然感觉好浪漫。”哈哈，虽然是两个男孩子的故事，但是我一想到这个对话就觉得很温暖，也确实浪漫。

2、范柳原陪流苏一同进入旅馆房间，待仆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两人。范柳原倚着窗台，伸出一只手来撑在窗格子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管望着她微笑。流苏大抵害羞，低下头去。

范柳原笑她：“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

流苏笑道：“什么？我不懂。”

范柳原解释道：“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

流苏说道：“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

柳原又笑道：“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

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想办法给你来一波彩虹屁，哈哈，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极好的。

3、带流苏来香港的徐先生告诉他们，有人要在香港饭店为他们接风，范柳原便推脱自己说不准，让众人不要等他。待流苏同他人跳舞之际，范柳原忽然出现，把她从那个男子手里接了过来。

范柳原不说话，流苏便笑着问他：“怎么不说话呀？”

范柳原笑道：“可以当着人说的话，我全说完了。”

流苏问他：“有什么背人的话？”

范柳原答道：“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流苏别过头去，轻轻啐了一声道：“偏有这些废话！”

范柳原道：“不说话又怪我不说话，说话，又嫌唠叨。”

假如我是流苏，必然会以为这些话是他要说给自己的，实际上，流苏也知晓是说与自己的。

我觉得二人此刻的暧昧时期里，这些话是带有“打情骂俏”意味在里的。感觉就是范柳原在逗她，“你嫌我不说话，我说话你又别过头去不听了”，像是在逗一只有性子的小猫。

4、范柳原流苏二人在香港旅馆相见时，范柳原当时正跟印度公主聊天。而二人在饭店跳完舞后，范柳原要送流苏回旅馆时，碰见了印度萨黑夷妮公主。范柳原此时跟流苏介绍，上车后又跟流苏说印度公主“在外面招摇，说是克力希纳·柯兰姆帕王公的亲生女，只因王妃失宠，赐了死，她也就被放逐了，一直流浪着，不能回国。其实，不能回国倒是真的，其余的，可没有人能够证实。人家在上海也是很有名的。后来她跟着一个英国人上香港来。你看见她背后那老头子么？现在就是他养活着她。”

细细讲述一番，又暗示公主是有主了的。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和那公主没关系，以证清白。

5、流苏说范柳原当面奉承着印度萨黑夷妮公主，背后就说得她一文不值。像她这样一个穷遗老的女儿，身份还不及公主高的人，不知道范柳原怎么对别人说自己呢！

范柳原笑道：“谁敢一口气把你们两人的名字说在一起？”

流苏撇嘴道：“也许是她的名字太长了，一口气念不完。”

范柳原忙又说道：“你放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拿你当什么样的人看待。”

本想证明清白的话，却让流苏想多了，连忙表示忠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拿你当什么样的人看待”。

6、在浅水湾附近架着一座桥。桥那边是山，桥这边是一堵墙。范柳原靠在墙上，流苏也靠在墙上。

范柳原看着流苏说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侯在这堵墙根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这一段是除了两人相见和月亮电话，我最喜欢的一段。两个孤独的人，遇见彼此也不敢轻易交付真心。范柳原这一段话也是点题——倾城之恋，而我也相信他说这话时的真心。

7、“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这一句话是范柳原在墙下想到自己的人生经历时，对流苏说的。

我最早见到这句话是在花火的杂志上，在一个作家的笔下。当时并不知道出自张爱玲，只是觉得这句话写得很好。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也希望流苏理解他，希望自己在她的眼里，不要同自己眼中的自己那么糟糕。

8、范柳原带流苏去大中华吃饭，周围仆役说着上海话。

流苏对此感到诧异：“这是上海馆子？”

范柳原笑道：“你不想家么？”

流苏笑道：“可是......专程到香港来吃上海菜，总似乎有点傻。”

范柳原道：“跟你在一起我就喜欢做各种傻事，甚至于乘着电车兜圈子，看一场看过了两次的电影……”

流苏道：“因为你被我传染上了傻气，是不是？”

柳原笑道：“你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9、流苏生了气，范柳原却没有追上来。流苏回到旅馆，拿望远镜看到印度萨黑夷妮公主去了范柳原身边。从这天起，范柳原整日和这公主厮混着。他大约是下了决心把流苏冷一冷。

一日下午，下了雨，范柳原和印度公主湿了雨，流苏恰好在廊檐下等人，便和范柳原寒暄起来。印度公主换了衣服又下楼来，坐在远一点的桌子旁。

流苏笑向范柳原道：“你还不过去？”

范柳原笑道：“人家是有了主儿的人。”

流苏道：“那老英国人，哪儿管得住她？”

柳原笑道：“他管不住她，你却管得住我呢。”

流苏抿嘴笑道：“哟，我就是香港总督、香港的城隍爷，管这一方的百姓，我也管不到你头上呀！”

柳原摇摇头道：“一个不吃醋的女人，多少有点病态。”

流苏扑嗤一笑，隔了一会，流苏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柳原笑道：“我看你从今以后是不是预备待我好一点。”

流苏道：“我待你好一点，坏一点，你又何尝放在心上？”

柳原拍手道：“这还像句话！话音里仿佛有三分酸意。”

流苏撑不住放声笑了起来道：“也没有看见你这样的人，死乞白中下旬的要人吃醋！”

范柳原就像个耍小心机要糖吃的小男孩，内心缺乏安全感，想方设法让流苏吃醋，以这种方式证明流苏是爱自己的。他不说，她也不说，两个人玩着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

10、好容易朦胧了一会，床头的电话铃突然朗朗响了起来。她一听，却是柳原的声音，道：“我爱你。”就挂断了。流苏心跳得扑通扑通，握住了耳机，发了一回愣，方才轻轻的把它放回原处。谁知才搁上去，又是铃声大作。她再度拿起听筒，柳原在那边问道：“我忘了问你一声，你爱我么？”

11、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是医我的药。”她红了脸，白了他一眼。

12、柳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怆然，半晌方道：“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柳原笑道：“你打算替我守节么？”

13、柳原拎了铅桶到山里去汲了一桶泉水，煮起饭来。以后他们每天只顾忙着吃喝与打扫房间。柳原各样粗活都来得，扫地，拖地板，帮着流苏拧绞沉重的褥单。

之所以加入了这一段，是因为我觉得做家务的男人很帅，哈哈。

14、流苏站在门槛上，柳原立在她身后，把手掌合在她的手掌上，笑道：“我说，我们几时结婚呢？”

流苏听了，一句话也没有，只低下了头，落下泪来。

柳原拉住她的手道：“来来，我们今天就到报馆里去登启事。不过你也许愿意候些时，等我们回到上海，大张旗鼓的排场一下，请请亲戚们。”流苏道：“呸！他们也配！”说着，嗤的笑了出来，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他身上。柳原伸手到前面去羞她的脸道：“又是哭，又是笑！”

一对现实庸俗的男女，在战争的兵荒马乱之中被命运掷骰子般地掷到了一起，于“一刹那”体会到了“一对平凡的夫妻”之间的“一点真心”。

你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也愿意给予你一个名分。

15、本文最大CP助攻——印度萨黑夷妮公主

公主第一次出场：

公主和范柳原在阳台上说话，流苏来到旅馆，两人香港相见。

公主第二次出场：

公主同两人在香港饭店相遇，彼时范柳原正要送流苏回去。上车后，范柳原解释印度公主生平，并暗示自己同那人没关系，又告诉流苏“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拿你当什么样的人看待。”流苏表示安心。

公主第三次出场：

流苏生了范柳原的气，二人冷战，互不搭理。范柳原同公主玩了几天，故意让流苏吃醋。二人和好如初。

公主第四次出场：

战争期间，范柳原流苏滞留香港，过起了平淡的“夫妻生活”。二人上街买菜时偶遇公主，公主许久不曾吃饱过，同他们一起回家吃了便饭。

她唤流苏“白小姐”。

柳原笑道：“这是我太太。你该向我道喜呢！”

萨黑夷妮道：“真的么？你们几时结的婚？”

柳原耸耸肩道:“就在中国报上登了个启事。你知道，战争期间的婚姻，总是潦草的……”

公主离开后，范柳原向流苏求婚。

二、部分思考

【摘抄】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说也罢！

【想法】印象里，《小团圆》《半生缘》中也有类似的一段文字，或许她是当作一个系列来写的吧，像极了强迫症的固执。（事后，我去翻阅了作品集，前面两部作品开头没有这段文字，想来是自己记错了吧。）

【想法】故事开头交代了流苏的家庭背景——28岁，离异，居于娘家，无收入来源。

白三爷当初帮助六妹流苏离婚，将流苏的钱败光后，在流苏前夫家托人来信暗示奔丧时，又同家里其他人话里话外挤兑流苏是个吃闲饭、多余的人。白三爷本着为流苏“好”的心思，劝她回去奔丧，甚至还说：“你这会子堂堂正正地回去替他戴孝主丧，谁敢笑你？你虽然没生下一男半女，他的侄子多着呢？随你挑一个，过继过来。家私虽然不剩什么了，他家是个大族，就是拨你看守祠堂，也饿不死你母子。”自顾自替流苏想好了后半生。

读这一段时，想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鼻子》，文中的老和尚因鼻子过长而烦恼不已，众人对他深表同情。待老和尚设法缩短了鼻子，却遭到了众人的嘲笑。芥川龙之介指出，这便是旁观者的利己主义。

【摘抄】精神恋爱的结果永远是结婚，而肉体之爱往往就停顿在某一阶段，很少结婚的希望。精神恋爱只有一个毛病：在恋爱过程中，女人往往听不懂男人的话。

【想法】我不懂什么是“精神恋爱”，只是联想到了波伏娃和萨特的开放式关系，不同居，不结婚，有共同的使命和追求，允许对方与他人发生暧昧，但将彼此认定为终身伴侣。我觉得波伏娃和萨特之间可以说是精神恋爱，事实也证明两人的开放式关系中，他人的存在会带来矛盾，兜兜转转，结果虽无一纸婚书，却也认定了对方。倒是符合文中所写。

但我又觉得大概精神恋爱的人往往不屑于结婚吧，就像最开始的范柳原。

【摘抄】好容易朦胧了一会，床头的电话铃突然朗朗响了起来。她一听，却是柳原的声音，道：“我爱你。”就挂断了。流苏心跳得扑通扑通，握住了耳机，发了一回愣，方才轻轻的把它放回原处。谁知才搁上去，又是铃声大作。她再度拿起听筒，柳原在那边问道：“我忘了问你一声，你爱我么？”流苏咳嗽了一声再开口，喉咙还是沙哑的。她低声道：“你早该知道了。我为什么上香港来？”柳原叹道：“我早知道了，可是明摆着的事实，我就是不肯相信。流苏，你不爱我。”流苏忙道：“怎见得我不？”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流苏忙道：“我不懂这些。”柳原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不用我讲了！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流苏沉思了半晌，不由得恼了起来道：“你干脆说不结婚，不就完了！还得绕着大弯子！什么做不了主？连我这样守旧的人家，也还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哩！你这样无拘无束的人，你自己不能做主，谁替你做主？”柳原冷冷地道：“你不爱我，你有什么办法，你做得了主么？”流苏道：“你若真爱我的话，你还顾得了这些？”柳原道：“我不至于那么糊涂。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对于你，那也不公平。噢，也许你不在乎。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流苏不等他说完，啪的一声把耳机掼下来，脸气得通红。他敢这样侮辱她！他敢！

【想法】这一段是两个人的矛盾高潮，也将两个人之间的算计试探、步步为营置于明处。一个既要洒脱又要美人，一个既要生活又要名声，后来的相处中并非没有真情，流苏或许是不敢轻易交付真心，或许是社会带给她的保守性格，只能以一句“你早该知道了。我为什么上香港来？”来回应范柳原的一句“我爱你”。而范柳原患得患失的性格也让他叹一句“我早知道了，可是明摆着的事实，我就是不肯相信。流苏，你不爱我。”

【摘抄】柳原的声音在那里心平气和地说："流苏，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么？"流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哽咽起来。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柳原道："我这边，窗子上面吊下一枝藤花，挡住了一半。也许是玫瑰，也许不是。"他不再说话了，可是电话始终没挂上。许久许久，流苏疑心他可是盹着了，然而那边终于扑秃一声，轻轻挂断了。

【想法】我觉得这一段是有深意的，可能理会不了作者本意，只是写一些个人思考。这一段是范柳原打电话惹怒流苏，流苏挂了电话后的内容。范柳原再打来电话已是“心平气和”，而月亮在我的理解中可以指代“爱情”“心动”“真心”一类的词，兴许他在给自己，也给流苏再一次机会。

他问流苏“你是否看见了我的真心？”流苏那边的“月亮”在泪眼中大而模糊。范柳原说“我这边只能看见一半，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爱我，抑或是迫于生活只好依赖我。”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流苏的回应。第二天，二人如常。文章中说流苏分不清是不是梦。而范柳原那边兴许给自己找了个流苏睡着了或者不曾听到的借口，也当作一场梦吧。

【摘抄】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一点贱。

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总之，没有婚姻的保障而要长期的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件艰难的，痛苦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法】流苏所处的社会对女性过于严苛，这些文字也指出了流苏所要面临的。

【摘抄】她未尝不想出去找个小事，胡乱混一碗饭吃。再苦些，也强如在家里受气。但是寻了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就失去了淑女的身份。那身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尤其是现在，她对范柳原还没有绝望，她不能先自贬身价，否则他更有了借口，拒绝和她结婚了。因此她无论如何得忍些时。

【想法】作者大部分着笔于流苏的心理描写，包括从流苏的角度去思考范柳原的行为意义。这一段也是点出流苏既要安稳生活又要淑女名声。

【摘抄】流苏慢腾腾摘下了发网，把头发一搅，搅乱了，夹钗叮铃当啷掉下地来。她又戴上网子，把那发网的梢头狠狠地衔在嘴里，拧着眉毛，蹲下身去把夹钗一只一只拣了起来，柳原已经光着脚走到她后面，一只手搁在她头上，把她的脸倒扳了过来，吻她的嘴。发网滑下地去了。

【想法】摘下发网——戴上网子——衔在嘴里——滑下地去。这一段描写反映出了流苏不愿妥协，最后选择妥协的心理状态。

【摘抄】客室里的门窗上的绿漆还没干，她用食指摸着试了一试，然后把那粘粘的指尖贴在墙上，一贴一个绿迹子。为什么不？这又不犯法！这是她的家！她笑了，索性在那蒲公英黄的粉墙上打了一个鲜明的绿手印。

【想法】放肆一些，流苏终究做了范柳原的情人，也终于摆脱了早已没有她容身之处的家。得到了，出气了，便忍不住肆意一些，嚣张一些，给自己、也给那些人看一看。穷怕了的人，一旦得到巨款，要么挥霍一通，要么不花不动。

【摘抄】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她终于遇见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摘抄】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盈盈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传奇里的倾城倾国的人大抵如此。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

【想法】在评论区看到两段话，觉得写得很好。

流苏之于柳原，柳原之于流苏，相遇是阴差阳错，相处是步步为营，相恋是自然而然，相守是机缘巧合。时也，缘也，命也。

本以为绝恋倾了城，原是城倾成全了恋。

【摘抄】四奶奶决定和四爷进行离婚，众人背后都派流苏的不是。流苏离了婚再嫁，竟有这样惊人的成就，难怪旁人要学她的榜样。

【想法】旁观者......唉，一言难尽。

三、作者文笔

读本文既感慨于柳原流苏的“倾城之恋”，又惊叹于作者的文笔，不愧是写出“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的女人。

【摘抄】

两旁垂着朱红对联，闪着金色寿字团花，一朵花托住一个墨汁淋漓的大字。在微光里，一个个的字都像浮在半空中，离着纸老远。流苏觉得自己就是对联上的一个字，虚飘飘的，不落实地。

擦亮了洋火，眼看着它烧过去，火红的小小三角旗，在它自己的风中摇摆着，移，移到她手指边，她噗的一声吹灭了它，只剩下一截红艳的小旗杆，旗杆也枯萎了，垂下灰白蜷曲的鬼影子。

许多游了山回来的人，乘车掠过他们的车，一汽车一汽车载满了花，风里吹落了零乱的笑声。

一转弯，有一扇门通着一个小阳台，搭着紫藤花架，晒着半壁斜阳。

那酽酽的，滟滟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

黑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的天也熏红了。

叶子像凤尾草，一阵风过，那轻纤的黑色剪影零零落落颤动着，耳边恍惚听见一串小小的音符，不成腔，像檐前铁马的叮当。

杯里的残茶向一边倾过来，绿色的茶叶粘在玻璃上，横斜有致，迎着光，看上去像一棵翠生生的芭蕉。底下堆积着的茶叶，蟠结错杂，就像没膝的蔓草与蓬蒿。

那伞是粉红地子，石绿的荷叶图案，水珠一滴滴从筋纹上滑了下来。

炎热的黑暗包着她，像葡萄紫的绒毯子。一身的汗，痒痒的，颈上与背脊上的头发梢也刺挠得难受。

十一月尾的纤月，仅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的霜花。

淡蓝的天幕被扯成一条一条，在寒风中簌簌飘动。风里同时飘着无数剪断了的神经的尖端。

那幽暗的背景便像古老的波斯地毯，织出各色的人物，爵爷，公主，才子，佳人。毯子被挂在竹竿上，迎着风扑打上面的灰尘，啪啪打着，下劲打，打得上面的人走投无路。炮子儿朝这边射来，他们便奔到那边；朝那边射来，便奔到这边。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202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