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书，一个充满怀旧气息的词，最近被多抓鱼给“抓”了起来。
多抓鱼，乍一听是鱼，再想想应该与猫有关，进入后，才知道是个线上二手书交易平台。顺手一搜，我觊觎已久的散文集正好有人在卖，于是流畅地加购下单，仿佛早就拥有了肌肉记忆一般。
这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恰好印证了它的名字——dejavu（即视感）的妙处。就像你在陌生的城市里突然遇见了星期五，你穿得光鲜亮丽，但瞅着他的眼睛，你看见了你们上辈子一块儿在荒岛求生时衣衫褴褛的日子，你二话不说，“找个地方先喝一杯吧”。就是这种即视感。
荒岛自然是一个比喻。
愿意在一个蛰伏在公众号深处的“微商”手上买二手书的，想必在生命中有一段时间，与二手书相依为命过。
2010年前我读的大多不是书，而是课本、杂志、优秀作文集。上大学后，手脚终于得到解放，但被束缚了10多年的天性依旧蜷缩在蛋中。我渴望却害怕自由，身处人群中却找不到存在的实感。于是乎，不如把自己流放在荒岛，只要没有人注视，挣扎也好狼狈也罢，凭借着生存本能总能活下来。当时我栖息的荒岛便是图书馆，那段以天为盖，以书为庐的日子，大概是最接近天堂的时刻。
图书馆的书很多，却不能满足我的所有需求，譬如想看的书总被借走，譬如我喜欢在纸上写写画画但借来的书不行。总而言之，我不能真正拥有书。于是我开始买书，开始与二手书结缘。
豆瓣二手
虽说豆瓣现在成了泛娱乐化的社区，在10年那会，它还属于文艺青年的小众自留地，上面的用户要么爱读书要么爱电影。豆邮+1是令人期待的，这说明有文艺同好来拜访了。不管豆瓣怎么变，在网站读书页面的右下角一直留有个小小的角落，以供发布二手书转让消息。选项有价格，成色，是否同城等，填好基本信息后就挂上了，然后静等需要的人与你豆邮+1。效率无异于在某书店最里层的书架上张贴布告，若非书店常客，视线很难顾及到。
有一天，无意间看见想买的书正好有人转让，最新发布的那位居然和我同城。于是，我主动豆邮了他。时隔如今已过8年，我还记得我们约在学校的大门口见面，远远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他自我介绍是武大的学生，因为买书太多毕业也带不走，想慢慢转给爱读书的人。我有些局促地递出攥在手心的10元纸币，他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拿去吧，好好读。于是，我抱着书回了宿舍，之后简单聊了一阵子也不再有交集。这本书是杨绛的《我们仨》，封面是稻草色的有波浪纹路的厚纸张，像母亲的手掌心。男生说，这本书让他特别感动过，后来同样也感动了我。
二手书店
豆瓣之于二手书是很天然的流转平台，此外是诸如校园、读书的论坛，先是有人流，然后才有书作为信息的流动。在网络平台风靡之前，线下还有二手书店生存的土壤。我们学校里开了几家二手书店，一家专卖二手教辅书，小小的书店硬是布下了4排书架，从进门起就只能顺着书架之间遗留的狭小缝隙做单向移动，甚至不够转身和做过多停留。我为了买一本原价很贵的教材跑过两趟，除非带着目标，否则于我而言是毫无闲逛的欲望。
还有一家坐落在小树林的深处，屋子大概10余平米，瓦数不足的白炽灯，上下推拉式的店门虽一直敞开，却因树林的遮蔽而整日昏暗，仿佛空气都凝成了暗色调的固体。所有的书架连成一排大咧咧地向展示自我，书架上的书满满当当，常有纸张七零八落地夹在书间，冒出尖来。不用招牌，卖的都是二手书这件事一望便知。就像玩rpg游戏，这种隐藏商店对我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我常在饭后信步逛进书店，检阅一遍有没有“新”的旧书。有一次随手一翻，从一本小说里掉出一个信封，封着口。我把信捡起来夹了回去。自然是想起了《情书》的情节，但我不是这本书的读者，所以不该是拆它的那个人。
毕业摆摊
大四的时候，一堆陪伴了四年的东西即将沦为身外之物。邮费是最大的敌人，尤其是对于书而言。带不走的丢不掉的，总不能让大雨侵蚀它吧，于是便摆地摊、论坛发帖兜售，3块5块的随意标价，喜欢的书报价高一点，遇到合眼缘的买家报价低一点。毕业季摆摊的声势之浩大，不仅吸引了学弟学妹们，还吸引来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大妈，她们砍价功力深厚，揣着一百块钱来，逛几圈后可以提满满一麻袋回去。不过他们从不买书，买书的都是学生们，这点正合我意。
杂志在第二个月就过了青春期，基本上属于给钱就卖，或者买啥都搭上一本。考研相关的教材也非常抢手，都是成套成套地卖出去。但也有一类生人勿进的教材，本专业人手一本，非本专业又嫌太高深莫测。离开了它驰骋的教室，最后只能论斤称两地给二手书店收走。稍微好点的归属，是被书店老板亲自估价。一本定价100来块的几乎全新的经典教材，老板接过去麻利地翻了翻，确认品相完美后报价，“十块”，第一次听到时我不敢置信地“啊”出了声，老板不置可否地瞪着我，一脸“小丫头不懂行”的表情，最后也只能妥协。第二天路过书店一看，这本书已经上架，标价50。文学类的书籍是我最舍不得的，尤其是豆瓣标记了很长时间想读，待到大促销时费尽心思凑单才买回来的那些书，定价至少5元往上，和其他书一比根本没优势。最后也没卖出几本，干脆一咬牙，留了个箱子专门打包书，花几十块钱运了回家。后来拆箱子的时候，回忆起当初盼春风一般盼快递的心情，不由捋着微微卷角的封面说句，路上辛苦啦。
闲鱼二手
在家乡工作那会儿的体验，就像一只鸟从树上跳下后掉进了小水渠，被一点点小水流冲着往下走。水里没有水草也没有鱼虾，淹不死也站不起来。家乡是个没有图书馆的小县城，书店一眼望去全是花花绿绿的教辅书，一本王小波都没有。那段时间里，我网购买了不少书，也开始使用闲鱼。但我只在闲鱼上买过一次书。一来是闲鱼上书的资源不集中，想买三本书可能要分别找三个卖家。二来还是邮费贵，有时比书本身还贵。唯一买的一次，是心想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不如考研重新开始。于是从考研论坛到豆瓣小组，各种留言求买资料，但好几天都没得到回应。最后不死心地在闲鱼上一搜，发现几十天前上架了一套，包邮价格算能接受。简单沟通后，学姐还很爽快地把收集的网络资料打包发给我，于是成交。没想到为了省邮费，学姐寄的是最慢的邮政。将近十天后，我才从邮政局把这箱书扛了回来。更没想到的是，后来我没考研，而是辞职来到杭州，一头扎进互联网了。
我还没遇到过买二手书却在书中发现夹着的百元大钞或情书这种有趣的事，宝箱里搓出的无非是前人留下的笔记和折痕。但我会特别留意下那些圈圈点点，没准儿连在一起能拼出个梵高密码呢？
来杭州后，到遇到多抓鱼前，再也没有买过二手书。
我用多抓鱼的第二件事，就是打开扫码器扫遍全屋，40来本书就像神奇宝贝一样从各个角落一一蹦了出来。确认眼神后，发现只有几本从头读到了尾，还有很多本连封膜都没拆封。翻过手掌一看，十个指头变得灰蒙蒙的。
有些书，当下读时觉得受益匪浅，读透了读薄了之后便搁置一旁，就像10岁时穿不上9岁的衣服，这是很自然的事。
有些书，看着封面心动而买下，或者是听了朋友推荐，读了几页后却没砸吧出味道，于是合上书放回箱子想着过阵子再读，之后却再也没想起来。
而有了电子书后，越来越多的新书沦为二手书，在没拆开过的封膜下变得黯淡，一如躲在壳中找不到存在感的那个我。
一本书，应该被手指染上指纹，折出痕迹，留下油墨，才算完成了完整的出生仪式吧。实在是有些对不起。
我想我该找个时候，或者把它们读完，或者卖给多抓鱼。我相信，它会帮我把书带向更需要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