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红襟惹尽海棠花
红襟惹尽百花香,翠尾扫开三月雨,半年别我归何处?
满园的花香淡淡的拂过面庞,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但此时很明显有些人的心思根本没办法放在这满园的幽芳之上了。
景瑜看向倾落的眸光里泄出几缕温柔,比之往日那般幽深阴寒如九幽地狱一般的样子,似乎只有每每望向她的时候,才如朗朗清风拂面,他轻声道:“娘子这是知道为夫要带你出门,特意收拾的行李?”
倾落将那巨大的包袱往身后藏了藏,踱步过去,面上纠结了一番,这才扯起一丝尴尬的笑容道:“是啊,是啊,阿九…这是专程在此处等我的?”
景瑜那极为魅惑的眸子轻轻瞥向倾落身后的包袱,然后道:“为夫见完苏幕遮,就一心想着赶快去看看娘子,哪里想得到娘子背了这么大个包袱,这是……打定主意跟为夫私奔么?”
“额……闲来无事,本神君练习一下消防逃生演习……演习一下,呵呵,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呵呵……”倾落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到。
正欲寻个借口自己先溜回去,让景瑜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时,却又听他说道:“娘子,可会酿花酒?”
倾落没想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只会喝花酒,不会酿花酒,不过我想应该也不难吧,先找坛好酒,在寻些上好的花瓣,混在一起埋于地窖之中,不就得了?”
景瑜闻言,笑了笑,不语,好看的眉眼依旧温柔的看着倾落。
倾落抬头看了眼不比自己高多少的菩提树,又道:“阿九,想酿花酒?不过这菩提树才种上不久,本是为了帮我医治眼睛的,现在也没开花呀?”
而且,她不由得在心里问了句,这菩提树好像也不会开花吧……
景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描淡写地道:“为夫为娘子种了相思树,不过三千年才开一次花,不知娘子可等得?”
“相思树开花结果要这么久的啊。”倾落干笑了两声,原来她那碧落神府门口的相思树是景瑜种的,她当初还在想,是谁种了这么些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树呢。
她不懂景瑜为何要栽这种树,她记得旁的仙人都是种一些桃树、杏树什么的,好看还好吃,便随口问了一句。
景瑜的目光很悠远,那一红一蓝的眸子中有些忽明忽暗的光亮闪烁着,他喃喃道:“相思树……相思树,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但使相思莫相负”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但使相思莫相负。
倾落觉得景瑜可能寒风吹多了,神志有些不清醒。
景瑜却眸色一转突然说:“为夫带娘子去个地方寻花瓣?”
还真要酿花酒啊!
阿九今日兴致这么好?
“难不成,娘子还要留在这里?是还想要为夫抱着讲故事?也……未尝不可。”景瑜勾勾嘴角,笑容似乎要让人直接沉醉进去一般。
“不不不……还是花瓣重要,花瓣重要。”倾落赶紧摇摇头,随手就把包袱扔到了一边的石桌上,极为狗腿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倾落立马驾云,极为不情不愿地跟着景瑜,到了一处略有几分凉意的楼阁之上。
此处的楼阁名佟楼,又称作艳雪楼。
‘逝水韶华去莫留,漫伤林下失风流。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楼的主人佟鋐,家世显赫。其妾赵艳雪,能诗,筑艳雪楼以居之,成为天朝极富特色的名胜。
艳雪楼与水西庄隔河相望,享有一样的盛名,随着前朝盛世的过去而逐渐衰亡没落,然而一提那楼阁的名称,仍令人深深感到一种浓郁的诗画境界,想见当年不同流俗的景况。
佟鋐其为人率性耿直,不畏权贵,乐善好施,与水西庄主人查为仁为至交。据《随园诗话》所载,查为仁妻子金至元病故时,最佳的悼诗是赵艳雪的那句:“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句诗也是赵艳雪的早亡谶语,故传为历史佳话。
艳雪楼风景极佳,园内海棠花非常著名,女主人取名“艳雪”极富诗意。
将万点残红,落花成阵,比拟做雪,并不为奇,为奇的是雪上冠以艳字,顿成异样风光意境,这才是天才诗人的文学语言,才是艺术创造。
艳雪楼在女主人去世后衰败,后有诗人在“过佟蔗村艳雪楼故居”一诗中,表达了后人的无限哀思:
“共沿流水到篱根,
鸟雀喧喧最小村。
几点红芳遮破屋,
满庭青草闭闲门。
缥缃散尽残书帙,
樵牧唯余旧子孙。
艳雪犹名楼已废,
海棠一树最销魂!”
如今艳雪楼沉浸在微冷溶溶月色之中,满园海棠万点残红依旧,落花成阵,暗香浮动,可惜此时那个种花的美人已经不在此处了。
倾落感觉此处微冷,抱着双肩,哆嗦着问:“我们这样偷别人的花,这艳雪楼的主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景瑜眸色之中似乎染上了溶溶月华,看起来极为动人,他将自己那身华丽的衣袍披在倾落身上,亦配合着她放低了声音:“那我们少偷点?”
倾落觉得可行,遂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景瑜勾了勾嘴角,行至海棠园之中,将手掌轻轻抬起,一阵清风呼啸而来,卷起了他那身绣着九龙夺珠锦绣海水纹银白长衣。
海棠花似乎都颤了颤,继而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而下,花瓣被风卷起到半空,一阵阵香风席卷而来,这场花雨下的愈来愈大,落得二人满身都是。
冷冽的风梭然卷起长而轻软的衣角,海棠花雨在夜空中似乎在闪耀着最灿烂的色彩,映照得他精致苍白的容颜或明或暗。
有细碎的花瓣飞落在他的纤长如黑雀翎的睫羽上,仿若在上面凝结成一种倦怠而忧伤的粉红色的雾气。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不远处那个微微迷蒙的美人的瞬间,仿佛万千年前天山冰雪凝成的冰魂雪颇之神一般剔透,凛冽的幽冷的风梭然再次掠过的那一霎那,仿佛便要化作万千雪影冰尘随着风飞散消散在遥远广漠的天地苍穹间。
他那邪眸双瞳,一红一蓝似乎折射出六界之中最烈又最纯的情感,那一个回眸,让倾落觉得自己几乎要融进他那带着浓浓情愫的眼波之中。
景瑜见倾落一脸的痴像,不由得勾勾嘴角,露出一副极为玩味又温柔的姿态,又伸出手指来,在她的鼻尖勾了勾。
一瞬间的凝视,永世心甘情愿困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倾落只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忽然抓住了他飞舞的乌发,仿佛便能抓住他似的。
她隔着花雨看着景瑜,漫天芳菲,落英拂面,景瑜于这芳华美景之中翩然开口,轻声说了句话。
倾落以为他说的是“喜欢吗?喜欢我们下次再来”,再不济,也是“今晚的景色真美”这种附和情景的煽情话语。
后来她才知道,景瑜说的是:“愣着干嘛?快接呀。”
倾落想,有些人注定单身一定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九尾上身这么多万年来,没和任何一个女神仙哪怕是女妖怪传出那么一丁点绯闻。
至少她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如今一见,才明白什么叫做凭实力单身,一点都没错!直的一点风情都不解!
即使他有一张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俊俏魅惑的面容,可那不解风情的性子,足以吓退一众女性生物。
月池和花旦虽说看起来不靠谱了些,但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脑子的。
毕竟,她可是曾经亲眼见证过其貌不扬的花旦,跨物种找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天仙的,她当时好奇,随口问了句:“你是怎么勾搭上那个漂亮的女神仙的呀?”
花旦只是非常淡定的道了一句:“其实没什么,只不过是她单纯的贪图我的美色~”
倾落当时听完这句话的反应,是直接一口水喷在了月池脸上……
月池还一脸委屈和蒙圈的道:“这……这什么意思啊!不要脸的是他啊!我可要脸啊!”
倾落幻化出一个大大的布袋,抱在怀里接掉落的花瓣。
顷刻,便接了满满一袋。
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简直驾轻就熟,毕竟当初在九州八荒劫掠,不,打扫卫生!造福九州!可不是白忙活的,这种打包带走的事情,她做的可以点都不少了,干净利落,绝对不拖泥带水!
她埋头看了眼满地的落花,甚为可惜,可惜之余又担心道:“艳雪楼的主人不会发现我们吧?你不是说少偷点儿吗?怎么弄了这么多下来。”
“一时没控制好力道。”话毕,景瑜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倾落怀里的布袋,才好心提醒道,“可……这花可是娘子偷的。”
这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提起裤子就……呸,倾落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道:“可这树是你打的,花瓣也是你弄下来的,我不过顺便捡了个便宜。”
景瑜凝眉深思了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你这是占了我的便宜?”
倾落又哽了哽,喉咙咽了一下口水,极力的压制心中的暴怒因子,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经常一言不合就动手,可眼下这人,她又委实不能打,打坏了又不知道要赖在她身边多久了。
既然打不过,便只能在口头上取胜了。
是以,她挺了挺腰板,清了清嗓子,故作强硬地道:“我就是占了你的便宜,怎样?”
景瑜突然笑了,映着清晖如霜,皎洁明月。
他说:“不怎样,下次有便宜可占时,为夫再告诉娘子~”
既然对方态度这么好,倾落也不好再“恶言相向”,连忙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便宜占一次就好了。”
话毕,突然反应过来,又不是自己想要酿花酒,怎么还成她占便宜了?
景瑜已经在倾落愣神的片刻,将手掌轻轻扬起。
掉落在地的花瓣如重获新生般,争先恐后的随着清风飞向上空,又是一阵花雨席卷而来,飞向半空。
他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脸庞,红若樱桃的小嘴,不由涌起一股想吻她的冲动。
他突然指着天空说,“快看,有烟花,好美的”。
她忙转头去看,左找右找也没有发现,这才发觉上当了,不由得转回头来,道:“阿九,你真是越来越会骗人了,哪里...”
她的嘴巴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牢牢的贴在了他等在那里的嘴巴上。
她有点惊慌,但似乎又被这感觉陶醉了心神,她不由得有些慌乱,伸手去抓扯他的头发。
良久,唇分,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她躲避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小脸微红...
景瑜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的弧度,有幽深微茫的烟雾在他那异色的瞳孔中闪现一丝光明于眸间细细流淌,眼角那朵金蕊艳瓣妖异的彼岸花,犹如沾染了海棠花的嫣红靓丽的色彩,丝丝缕缕的胭脂色掩盖不住那勾人心神的魅惑。
他似乎品尝到了极为美味的花蕊,香甜、柔软,难以言明的快感……
她面容娇美,他眸光清冽,唇角噬着一抹浅浅的笑,似是带着一种挑衅,却平添了三分勾魂摄魄的妩色,又或是他妖美又邪肆的模样太惑人,撩拨的技巧太高,让倾落不由得有几丝轻轻淡淡的喘息之声。
那些升腾到半空的花瓣以一种即快速的速度向上,直到飞升到眼睛无法辨认清楚之时,在夜空中化作一阵阵的烟花……
男子轻佻靡丽的笑夹着女子柔弱无骨的喘息,如飞尘碎雪般悄无声息伴随着天空的烟花流离,弥散在夜色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
男子又快速的伸出手指在女子的鼻尖勾了一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一副得逞了的胜利姿态。
“你……!”倾落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便见半空中闪过一丝光亮。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久违的不能喘息般的的寂静。
寂夜无声,烟花纷飞。
一团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留下一线粉红色的烟雾。
一朵海棠花竟然能化作烟花,带来了如此大的震撼,让倾落不由得惊异。
啪!一朵花儿在空中盛开了,绽放成更为绚丽的花朵,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照亮了夜空,却定格在了观赏烟花的人的眼里和心里。
一大颗烟花在上方炸开,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紧接着又有一个烟花在空中绽放,映着倾落惊讶又雀跃的笑脸。
多么美丽啊!在短短的一瞬间,那些海棠花,竟然化作了烟花,花儿熄灭了,枯萎了。
烟花的美丽,如此短暂,却如此的奔放,如此热烈,即使只有一秒的生命,也要做到最完美,开放的最灿烂。
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那一刹那的美丽却成为了永恒,倾落还是仰着头望着方才还上演着一番华丽篇章的夜空。
烟花已经消散殆尽了,半空中只剩下一片粉红色的烟尘,和阵阵浓郁的海棠花香气。
她从来未见过那鲜活美丽的花朵,可以化作漫天星空之上万般姿态的烟花。
虽然烟花易凉,但不可否认,那一刻的美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是此时她并不知,在自己感叹烟花如此美丽的同时,自己也成为了某些人眼中最为美丽的景色。
倾落指尖还扯着景瑜的发丝,她手一动,力道大到几乎是硬将景瑜扯得低下头来。
在景瑜低头的一霎那,她几乎能看见他眼底瞬间掠过的永恒的冷寂。
那是一种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幻影,阅尽红尘三千丈,却不见天地悲喜。
里面什么都没有……
佛是舍弃了肉身,步步生莲,登上西天佛座,普照众生。
而面前这个男人,舍弃了神魂、神骨,舍弃了身为神族的无上至尊地位,左手长刀,右手红莲,步步血腥,登上的权力魔座,他可会感到孤寂?
倾落不是没有听说过九尾上神的事迹,虽然都是只言片语,但每一件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
独闯魔族九城十三州,逼迫魔族交出一个女子,然后屠尽魔族九城族人……
大闹天宫、踏平南天门,一剑劈裂斩龙台,斩杀天兵天将无数……
撕毁九天九地的天罗地网,拆掉大荒七座锁妖塔,释放无数妖魔鬼怪……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被他放在心上宠爱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人呢?
景瑜在倾落这一番似乎想看穿到他心底的眼波之中,不由得淡然的笑了一笑,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她的身上,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用一种极为疲惫的声音对她轻轻的道:“看来真的是还没有回复神魂,只用了这般一点法力,就感觉极为疲惫了呢~娘子可能送为夫回去休息?”
倾落这次倒是没推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快速念咒飞升到云头之上。
这一场海棠花烟花十分短暂,待倾落与景瑜离去之际,地上已干干净净,毫无落花的痕迹,只有半空之中仍有一丝丝的香气,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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