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落魄画家醉酒后的描述:
【于是静悄悄地,不敢动,脑海里却不断放起烟花,那一团粉色的火焰,是阿紫的嘴唇,静默的时候也会微张,露出那对白又亮的门牙,但发起牢骚来就成了扑闪着的蝶翼,在他耳边忽闪忽闪,化成巨大的燕尾蝶,飞上她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瞳好似缓缓转动的星球,散发着忧愁但迷人的蓝色光芒,那光芒一路倾泻,成了她及腰的长发,发丝好似海浪,蓬松啊忧郁啊,晃得他心里荡荡悠悠,疏忽间,他觉得有点儿凉,原来是漫天下起飞雪,雪花儿迅速变着颜色,从古铜,到砖红,再到孔雀蓝,一闪闪,一束束,成了寿衣的形状,刚一着地,又化成棺木,一件变两件,两件变四件,那棺木盖子印着一只只猫儿眼,它们泛着银色的光,光芒闪得他不断眨眼,疏忽间,一声钝响,棺木们齐齐爆炸,幻化成了紫色的大别墅,猫儿眼跳上墙壁,摇身一变明亮的方窗,巨大的燕尾蝶缓缓拉开大门,他知道了,他知道阿紫就在里面,怀抱着宝宝,应该穿着那袭灰色的麻布长裙,素颜,回归她学生时代的静好,满心愉悦地等待他回家,就这样,他沉浸在朦胧的醉意里,下了小巴,爬上淡黑又幽长的西贡村小径,他望见路两边伸出幽绿的树影,铺成飞毯,让他加速前进,他偶遇邻居家的猫又在小院里不睡觉,睁着大眼,盯着他左摇右晃的脚步。他想,别急,很快你就成了漂亮的方窗,我会每日都把你擦得锃亮,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村屋大门开了,眼前是一道幽长的楼梯,此刻好似一层层叠起的蛋糕,他便好似奶油一般,由底层缓缓盘旋往上,首先经过了一楼,那是几个学生合租的房子,此刻竟然还传出大声说笑的声响,再一转,到了二楼,那是一户印度人家,几个女儿都差不多的样子,他住了几年也还没数清到底有几个,这时候他稍微停了停,他知道,再往上一层就到家了,就要打开那扇七天也没碰过的家门,他一定要紧紧抱住阿紫,不等她那两片蝶翼飞舞就吻她,然后告诉她,他要为了她重生,他再也不要那没用的艺术了,他要从死人手里捞大把的钱,给她买房子,有明亮落地窗的那种——而就在这时,一束光从家门里发射出来,照得他一时头晕。
是阿紫感应到了他的归来吗?他一时激动得就要起飞了,却望见一个男人,从那光源里缓缓踱出来,那肥腻的腰上,还被一双纤细的胳膊环绕着,啊,一定是看错了,樊高使劲一眨眼,果然,肥腻的男人变了猪头怪,更呼哧带喘地滴着涎水,张大了嘴就要咬段那双胳膊——阿紫!樊高喊了一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被黑夜歪扭得不成样子,吓得猪头怪一个转身,随后阿紫也从门后闪现出来。阿紫!樊高这样喊着,一路飞上了第三楼,他看到猪头怪还是死命缠绕着阿紫的胳膊不放手,怎么办,他心想,我不能让阿紫就这样被那怪物抢走,他看到阿紫焦虑的脸庞在暗光里若隐若现,阿紫,我来救你,这时候,他纵身一跃,将手中的空酒樽奋力向猪头怪的头顶砸去——一声钝响,猪头怪消失了,眼前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顶着大肚腩,一脸惊慌,血顺着他秃了顶的脑袋上流下来,而他身后站着的则是惊慌失措的阿紫,披着睡衣,还未扭上扣子,敞着留有妊娠疤的肚皮,靠在门框,不知所措。
这并不漂亮的肚皮,让樊高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一瞬间,一股龙卷「风从他燃烧的胃里席卷而来,这风吹起他紧握的玻璃樽的手,不断向中年男人的头顶砸去,再用那尖锐的裂口向男人胸口插去,又拔出来,再插进去,来来回回,直到风力减弱,他的手才不再被扬起,才缓缓静了下来。但很快,屋里传来宝宝的哭声,这声音模糊但又有力地刺醒了他的胃,他在想,这肥猪一样的男人,在我的家里干什么呢,在对我的宝宝干什么呢——一个可怕的念头,令他抬起了头,两对深邃的黑眼圈,像一对铁饼似的,狠狠向阿紫甩过去,阿紫那对脆弱又苍白的蝶翼,忽闪了两下又止住了,这伶仃的振翅,反而又引起那阵风,再次吹起了他的双手,就像每一次作画一样,完全脱了大脑的缰绳,在夜中飞舞——」
摘自:《拯救条形码少女》 — 程皎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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