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一连下了五天的大雪。谢道韫曾曰“柳絮因风起”,可柳眉从没记得这么大范围的白絮飞。成团雪片从乌压压的空中坠落,铺天盖地。路况不好气温下降太多,本地的青菜不爱长,外地的果蔬运不来。连着几日的萝卜白菜,嘴里都能淡出个鸟。
那天孩儿他爸下班,兴冲冲地拿进两包东西:“我在单位里有东北的朋友,她妈妈从老家来,带了些东北特产给大家分一下。”
隔着塑料袋看过去,乌漆嘛黑的几小把。柳眉有些好奇,鹿茸?人参?看着不像。 疑惑地解开一个袋子,一股鲜香气直冲脑门。
“松蘑!”柳眉惊喜地脱口而出。塑料袋子里一根根或弯或直、黄中透着灰的“麻绳”缠绕在一起,引得柳眉瞬间口水直流。
“呀!看不出来,还挺识货!”孩子他爸倒有些吃惊了,“这东西外面可没有卖的,他们那地方都是自己上山采摘,自家留着吃,送人都不舍得,你怎么会认识?”
柳眉白他一眼:“我老家松树林子里以前有。”
那个以前有多远?差不多30年吧。那时柳眉还小,每到夏秋季节的雨后,空气潮湿又闷热的时候,妈妈就会跟邻居奶奶一起提着篮子去海边松树林里采蘑菇。
柳眉小时候吃过很多野生蘑菇。砍伐后的榆树根下长出来的是平菇,灰灰的一朵压一朵,一簇簇凑起来像是蘑菇云;沙地上的草丛中出来的是沙菇,米黄色的一小圈一小圈,细细的小脖子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有的不知名的树干上也会长木耳,浅黑色的一个接一个,真的如同木头长出了耳朵。
松树林里的松蘑,跟这些都不一样,它们生在松树根底下的腐草丛中,个子大大的,颜色一般是黄色。应该是有两个品种吧,一种表面干干的,像是被风吹过几天;另外一种盖子黏糊糊的,又肥又厚,味道比另外一种要好得多。
采到的半篮子松蘑带回家时,会粘着松针和枯草。柳眉和妹妹柳叶一起把杂物摘除干净,看着妈妈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洗出来,下到锅里或炖或炒。鲜香的味道一会儿能盈满整个屋子,经常饭菜没上桌哈喇子流一地。
松蘑有采多吃不完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就不能提前下水洗过。妈妈通常是把它们直接提到平房上晒干,收起来留着等冬天慢慢做菜。
有一回柳眉突发奇想,觉得松蘑味道那么好,晒在平房上会不会被麻雀偷吃掉。她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平房上爬,一边想象着麻雀们在松蘑那里大快朵颐。
“这些坏蛋!我要上去把它们撵走!”结果她爬到平房顶一看,松蘑们全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沐浴阳光,周围连一只麻雀都没有。
“会不会是它们听到我来,赶紧吓得飞走了?”柳眉没有抓到坏蛋的把柄,有点不甘心。望着不远处树荫里叽叽喳喳的麻雀,她想了想,还是提前埋伏起来好了。
返回屋内,披上爸爸的一件大外套,柳眉趴在了平房上的一个角落里。麻雀们总也不下来偷吃,暖暖的阳光却晒得柳眉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快下山了,柳眉得意洋洋地招呼妈妈:“松蘑都晒干了,快收回家去吧。”
松蘑一个没少,柳眉认为自己功不可没。如果不是自己趴在平房上一下午,它们还不得被那些馋嘴的麻雀偷吃光?
柳眉噗嗤一乐,把手里的松蘑干倒出一部分泡进水盆,从冰箱里拿出排骨,再蒸上一盘米饭,一顿丰盛的冬日晚餐很快就能上桌了。
闲着没事了,柳眉上网查了一下。松蘑学名叫榛蘑,为真菌植物门真菌蜜环菌的子实体。榛蘑滑嫩爽口、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被一些发达国家列为一类食品。榛蘑呈伞形,淡土黄色,老后棕褐色。榛蘑7~8月生长在针阔叶树的干基部、代根、倒木及埋在土中的枝条上。主要分布在黑龙江山区林区浅山区的榛柴岗上。被人们称为“山珍”、“东北第四宝”。
“什么吗,东北第四宝?我们这里以前也有的,只不过是现在绝迹了。要是那些松树还在,要是还有老家可回,你们这些山珍对我来说还不是平常的饭菜。”柳眉一边不服气地想,一边忙着擦干流到嘴边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