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死在了北京的出租屋里,死在自己的床上,床上铺着她最喜欢的HelloKitty粉色床单,她的头歪倒在枕头上,面色很安详,平静,嘴角微微的上扬,似乎是在讥讽这个世界,也讥讽着自己的无能人生。
她的右手轻轻垂在床边,随手而下的血迹缓缓流入透明的精致的玻璃杯中。那个玻璃杯是她最喜欢的,她曾说可以泡面,可以泡茶,可以泡大杯咖啡慢慢品香。现在,一抹血色混入透亮的纯净水,那是她生命最后的饮品,如同一副油彩画。
床头茶几燃着蜡烛,空气中漂浮着甜橙味的香气。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出,但却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冰凉。
接到消息时,我仍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虽然我们都在北京,但是我在海淀,她在望京。虽然距离上次见面仅仅过了一周,那个时候,我们探讨着工作上的不愉快,抱怨生活上的不如意,却也幻想着早日嫁个好人过日子。
只是,没有想过,一别就已是一生。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叫雪晨,落雪的清晨。很冷清的名字,她曾说,自己与这个名字越来越匹配了。因为曾经我认识的那个她,总是肆意的大笑,只不过近几年,却越发的沉默,脸上永远是淡淡的笑意。
她很平凡,平凡到现在总被人遗忘。但曾经学生时代的她,她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好孩子,邻居口中的别家孩子,同学们眼中的开心果,进步的好榜样。
童年的她,是个野小子,爬树翻墙,下河抓鱼,偷别人家的花生,砸别人家的西瓜,虽然没有大风车,不知道苏克和贝塔,但她自己的那一方天地,悠然自得,无忧无虑。
她从上学起,就一直被寄居在亲戚家。
小学一年级,下河抓鱼,学着小男生一样光着膀子,被邻居讥讽不要脸,姑姑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学二年级,她进城读书,第一节被老师点名提问,她毫无怯场,大声回答问题,老师笑着说答案正确,但是进城了就不要说家里话了,一定要用普通话哟,她不知道同学们为何发笑,却也明白城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年夜饭的桌上,她把骨头鱼刺吐在桌上,爷爷说进城半年就不一样了,现在是城里人了。她知晓已经慢慢融入了城市生活。
她还是一样的爱笑爱闹,成绩一直很好,曾有班长的作文是这么形容她的:她有时安静如水,大部分时候闹腾的可怕,她太疯了,不要以为她学习很差,她可是尖子生呢?
小学四年级,组织捐款,她将仅有的十元压岁钱上交,然后被老师点名是假钱需要重新捐,她很诚实的拿回家,却不明白为何借住的亲戚对她破口大骂,听话诚实的难道不是好孩子吗?她依然放肆大笑。
高二那年,她敬爱的姑姑去世了,对于她而言,这是最难过的。而与此同时,发生了某件事情也让她开始痛恨别人的接触。她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不喜欢与人交流,渴望离家出走。
2005年,高三,是我认识的她的那年。她仍是爱笑的,只是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发呆,她想融入集体,但却又害怕被再次伤害,但她仍然想做个乖孩子,她说她不想变坏。
她因着姑姑的病逝,大学选择了医学,幻想着如果自己学了医,是不是姑姑就不会去世,因为周围的亲人告诉她,是她气死了姑姑。
她努力的挣扎,努力的在路上前行,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内心,努力的想做自己,她不想让任何人为难,她努力想自己承担一切。
她常对我说,她的童年很快乐,如果真的说什么错了,那就是自己错了,虽然是抱养的,也知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但她说,不会认,不会养。
有人说,人的一生,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成长路上的无心之举,也许当时并未觉得有所谓,但是最终却在她的内心深处深根发芽。
也有人说,童年的事情其实对人生的轨迹是形成不了太大的影响,但我想,她的童年在她的心理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无心的话语,那些无声的动作,那些不经意的谎言,终究葬送了她自己。
善良不是错,但善良到懦弱,也许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她害怕被这个世界抛弃,可终究她抛弃了整个世界。
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