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同你们告别了,夜赶上了我们。
—— 《冰岛渔夫》
岁末的夜,听皮埃尔·洛蒂说低密的云急驰的意义,说巨大的海浪卷起又跌落的勇气。说船舱内健硕的渔夫想他的姑娘,倒翻的酒瓶寻它的瓶盖……
内卷的热烈总也冲不破冰岛天生的极寒。
冰岛,多么遥远。但它的冷气正一路南杀,直抵我的窗。
掀帘,不用推窗,看见冬天的心事全在北风里凌乱。萧瑟,枯萎,老去,我不愿提及的事物却都跑近。时间如刀,疾病如剑,在一幅和平年代的素描里涂上一道道腥红。
一件无可挽回的事在恍惚间,就可将我们扔向遥远和孤单,如茫茫大海漂泊的一叶小舟。
北风继续,万物等一场雪的品读。
暮光之城,大群的鸽子惊飞。
下雪了,鸽子扇翅的羽絮融入从高处撒落的初雪。雪越来越密,漫山遍野从凝重的黑转至茫然的灰,颓废着已颓废的红尘。
雪,轻如絮,嘶嘶飞舞。小树上的最后几枚叶,应声坠落。如一声咳嗽,注定是生命里的不能承受之轻。
推开窗,伸手。雪在指尖,以泪滴淌落的短暂。
长夜未央,我合上书,冷茶作证泪的凉。空无一人的雪巷,北风的吼叫如荒野的狼嚎。空降的千军万马不需要光的诱导,雪辉莹莹,片片认真。
多少的生,赶上一场无法继续呼吸的修行。
相比皮埃尔·洛蒂的海啸席卷吞噬的可怕,人类的相杀是一种凌迟,残忍,不绝。
时光花了三季攒够的温暖,在冬天呼啸而去。
我们能做的,仅仅是用虚构的永恒,为远去的不再有归期的背影加冕。
寒夜,往事入怀。明知已失去还是习惯等待,无怨灼伤。
雪,还在下,接住尘世的悲怨。这漫长且充满细节的岁月,其间要经历多少挣扎,忍受多少不堪。
冬来雪舞似花开,春至花开如雪飞。我们,在自己的城门口与一朵雪花相顾一笑,在自己的花园里等一树花落英缤纷。
千山暮雪后,万里冰封。普世的阳光后,春芽蠢动。大自然的情绪,以慈悲喜舍的恒定,轮回着它朴素而高贵的规则。
夜赶上了我们,我们赶上了一朵雪花。细碎的光引路前方,我们编织好时光赠予的白发,追赶,直到繁星在最冷峭的峰顶闪出钻石的光芒。
这时候,皮埃尔·洛蒂说:今晚,居室亮着灯光,平静如我们的心绪,宁定的夜色将使睡息安全,让波涛的安眠曲摇荡在你枕上,海闪烁着釉光,星星聚集。
不要说往事别入怀。边回顾边逐光的后来,我们要的仅仅是:帆影宁静,雪后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