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他们仿佛活在眼前(3)可是追求幸福,不应该是人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吗

原文:你们拉车,刘四并不和你们同行,明白?

感想:这里可以看出祥子虎妞为了结婚并继承刘四爷财产的费心讨好是全无用处的,即使祥子比其他车夫勤快得多,在刘四爷眼里至多也只是个勤快的车夫。他们之间的阶级差距刘四是看在眼里的,刘四的安排中他并不把车夫当作平等的人来对待,只是尽豢养之道,恩威并施,让车夫们在寿宴时能顺他心意。两者连吃饭都不能同席,遑论结亲?

原文:大家的怒气仿佛忽然找到了出路,都瞪着祥子的后影。这两天了,大家都觉得祥子是刘家的走狗,死命的巴结,任劳任怨的当碎催。

感想:祥子在车夫眼中是拼命巴结的走狗,在刘四爷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众车夫看来祥子是背叛了他们,向上使劲攀附。诚然如此,然而换个角度思考,车夫们的排异是不是出于嫉妒而不是不同阶级间的敌视呢,如果他们成为了祥子,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卖力,甘愿忍受着其他车夫的怒视呢?小市民小生产者的狭隘大概如此,嫉人有恨我无。不甘的怒火烧向了试图阶级跨越的同样处境的其他人,势必要把他也拉回原本的破落处境才罢休。

原文:那些老友的穿戴已经落伍,而四爷的皮袍马褂都是新作的。以职业说,有好几位朋友在当年都比他阔,可是现在——经过这二三十年来的变迁——已越混越低,有的已很难吃上饱饭。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的喜棚,寿堂,画着长坂坡的挂屏,与三个海碗的席面,他觉得自己确是高出他们一头,他“改了良”。

感想:这“高一头”的想法乃人之长情。忽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有朋友故意讨好他而故意穿得没他阔没他新潮。若真有这样的朋友,且不是出于有求于他而是体贴内心的目的而为之,刘四爷也是很幸运的吧。这样虽没有子嗣,心理也绝不会空荡孤苦。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他先是一个黑帮人物,身边的人讲的是看得着的面子;现在是一个车厂主,身边的人讲究的是能有回报的利益投资。这样纯利他而毫不利己的行为是刘四和他的朋友们万不会做的。刘四终不能从友情上得到真正亲切的安慰,且亲情方面也是缺少,即使资本雄厚,衣食无忧,他也终是一个孤独的、缺乏感情资产的人。

原文:虎妞没想到事情破的这么快,自己的计划才使了不到一半,而老头子已经点破了题!怎办呢?她的脸红起来,黑红,加上半残的粉,与青亮的灯光,好像一块煮老了的猪肝,颜色复杂而难看。

感想:原本的长相就老而丑,这是第一丑;现在装俏而粉半残,在原本的面容上又多了滑稽的丑,“出丑”的丑,这是第二丑;不止是外貌,心理的不太光彩的计划被当众抖落,计划的丑恶(至少在刘四看来是丑恶的)就被外化赋予了个人,成了她个人的丑,这是第三丑。三层丑相叠加,虎妞现在当真是丑得无与伦比,丑得天人共愤。这个丑,又有三对眼睛在看着,第一对是刘四的眼睛,美丑的评判是有很大的主观性的,现在刘四看着亲女儿如此丑陋,一是为她的“背叛”而愤怒,二是自私自利的心理作祟,他舍不得他的车厂,即使是女儿也不行,于是他要把女儿打作丑恶可憎的东西,实质是将亲情的地位在心里以自我说服的方式拉低,以便在将来可能会来的取舍中(这个取舍还真的来了)说服自己选择车厂,放弃虎妞;第二对是祥子的眼睛,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仇人眼里出东施倒也是可以自然推理出来的,虽说没到仇人的地步,但祥子对虎妞是绝对不喜欢的。然而同样是不喜欢,刘四是要车厂不要虎妞,祥子是要虎妞不要车,即使只是安葬她,要的是一个死去的虎妞。这一对比,刘四和祥子之间的狡诈和老实更是无比鲜明,和他们同样鲜明的阶级差距一对比,更显世道无常,上天无眼;第三对是读者的眼睛,老舍先生将这样丑陋这样狼狈的虎妞呈现给读者,是很有因果报应,恶有恶报的效果的,使读者能大快于欺骗老实祥子的狡猾虎妞的出丑,得到些心理上的快慰。但是在这狠毒的批判中,也隐隐有些悲悯的意味。给父亲辛苦半生,却得不到他对自己幸福的支持;用尽手段心思去拉拢情人祥子,却仍是他心中老而丑,凶悍狡诈的车厂主女儿。在虎妞丑恶的形象下,是狼狈不堪的可怜面相,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尽力去争取自己幸福的女子罢了。可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啊,它不让人们、不让广大男女的幸福得以实现。它让人们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逼迫人们明哲保身、蝇营狗苟的在这社会上求活。可是追求幸福,不应该是一种人与生俱来的权力么?

原文:老头子有点纯为唬吓祥子而唬吓了,他心中恨祥子并不像恨女儿那么厉害,就是生着气还觉得祥子的确是个老实人。

感想:老实人也成了缺点。一是在气头上,即使是好的也要说成坏的,就像之前痛骂宴席不妥当一样;二则是老实人是当不得他这样的厂主的,至多也只是个卖力气的车夫。刘四果然眼光毒辣,光从一个人的性格就看清他们终不可能是一个阶级的人,他们之间的鸿沟是绝不可逾越的。老实与凶狠,一对截然不同的性格,可以一叶知秋的看出有这样的性格的人的阶级来。这不得不说是这个社会的悲剧,好的要叫他无钱无势,坏的却能大富大贵,这样的社会是黑暗的、错乱的、不健康的。且无疑,是吃人成性的。

原文:车夫们本来是看热闹,看见刘四爷骂祥子,大家还记着早晨那一场,觉得很痛快。及至听到老头子往外赶祥子,他们又向着他了。

感想:这里的车夫们是很淳朴、天真,甚至有些可爱的了。车夫们作为社会底层人员,他们自私,他们油滑,他们见不得他们的同阶层人的攀龙附凤飞黄腾达。但他们更见不得他们的阶级伙伴被欺负。因为他们都是社会上的苦命人,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遭到这样的灭顶之灾,于是他们生出了近乎本能的互保本能,这是生存的需要,也是在黑暗社会苟活的要求。这么一看,祥子最后的堕落,追求幸福的失败也确有他自己的一些原因。在这样的社会,不结交一些阶级伙伴,没一些靠得住的朋友是万万不行的。

原文:她晓得人和厂非有她不行;谁能想到老头子会撒手了车厂子呢?!

感想:流氓泼皮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丢,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他们是天生的享乐主义者,他们不好对付,他们不能按照常人逻辑推理,他们是很舍得壮士断腕东山再起道理的。

原文:为教弟弟们吃饱,她得卖了自己的肉。搂着小弟弟,她的泪落在他的头发上,他说:“姐姐,我饿!”姐姐!姐姐是块肉,得给弟弟吃!

感想:逼良为娼是对人极大的咒骂,现下不是人,而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所致如此恶事,可为什么反而对它奴颜婢膝起来,为什么在它面前要低头要卑贱地求乞它的一点施恩。对于可恶的人,骂完之后常不缺一顿好打;对于丑恶的黑暗的社会,要叫它土崩瓦解,要一把火把它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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