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到了县城,记得帮我带颜料。”
男人裹紧自己的围巾,对着送别他的女子,仅是落下一个背影。
女子在月台看着他一步步踏上火车的踏板,露齿浅浅地笑,挥挥手送别,男人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和泥沙,不偏不倚的洒在钢轨地下的碎石上,他看了一眼,心里对即将要去的地方早已有数。
“运气好混个两三年,运气不好,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那里虽然有着光新整洁的路面,但其实和钢轨下的碎石一样,生硬而凹凸不平,他要用很多的力气去踩下每一步,才能减缓一丝疼痛感。
“希望你的画里充满黑暗,温柔,又冷冽的黑暗,给予我这样的人安身之所的黑暗。”
“所以,这位老先生,这就是你的故事,还有你的要求吗?”
回问的是为年轻的画师,刚才美术学院毕业不久,正在为全县里最有权势的伍爷作画。
伍爷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穷凶极恶的权贵形象,相反,他是个瘦小的白胡子老头,只是一头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身宽大的唐装裹在身上,倒像是老秀才般,略过时的儒雅和从容在那骨碌的眼里流出,他的传奇,他的精彩,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画师眉清目秀,笔触细腻,面相里有几分记忆中的女子的神似,伍爷很喜欢他,画师问完该问的东西,便回去准备了,过去几天,伍爷要的画便在他那豪华的卧室的墙上了。
那是一幅印象画,画里的女子双手别在腰后,在拂晓的光里,是从火车站开过的列车,对于火车头熏烟的处理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那种温柔,又冷冽的黑烟里有着一丝深沉的紫蓝色,与天边的拂晓虽说相差甚远,但强烈的色差,没有一丝的突兀感,协调的不可思议,仔细一看,其实奥妙都在女子身上。
女子的背影轮廓与周围融入一体时,将画反过来放,是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两个人隔着拂晓的微光,在火车的上下方对视,一方向上,一方向下。
向下的是黑暗,温柔,又冷冽的黑暗,可以安身的黑暗。
向上的光明,粗暴,又温暖的光明,可以对视的光明。
伍爷当时就决定到火车站买张火车票回去,回到当初的车站去,哪怕已经物是人非。
已不需踏生硬的路面,已不需再打拼,颜料已经带好,整装待发。
往事工工整整,唯故土慈眉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