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
我咬紧牙关,使劲点了点头。
“三、二、一!”
他松开了双手,我从桥上纵身一跃而下。
“蹦极”。这是一个听起来多么危险而又刺激的游戏,也是我多年来的心头向往之一。
新西兰南岛的Queenstown,除了碧水蓝天的风景之外,又被称为“蹦极”的发源地。我所慕名而来的Kawarau大桥蹦极,不但是全球最著名的蹦极地点之一,也是世界上第一家商业蹦极。
说到这项“勇敢者游戏”的起源,不禁有些众说纷纭。但是可以确定,所有传说开始的地点都是在南太平洋上的Vanuatu群岛,而天性热爱刺激的新西兰人民只不过是把它进行了发扬光大而已。有一种说法是一名土著的女子为了逃避丈夫的虐待,因而威胁说要从高高的树端上跳下自尽。可怜没头脑的丈夫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殊不知聪明的女子在脚踝上早就绑了一根柔软的藤蔓,在她即将触地的瞬间将她救起。还有一个说法,这种令人血压飙升的游戏,曾被作为Vanuatu群岛上男人们的“成人礼”。他们用藤条捆绑住双腿,从三四十米高的塔台上纵身跳下,眼看在离地几英寸处又被忽然弹起,随后全村人便会围着他们载歌载舞,庆祝他们通过了严峻的考验。
好吧,无论是哪种传说,都证明了在Vanuatu这个岛上当一个男人真是不容易。可是随着如今蹦极运动的普及,下坠的快感和刺激不但吸引了年轻的男男女女,甚至在数十米的高台上,也能见到不少“爷爷奶奶”的身影,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他们“老当益壮”的心态和勇气。这不,我在排队的时候就遇到了两位年入花甲从北欧来旅行的“爷爷辈”。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来为别人加油打气,直到看到他们腰间同我一样被绑上了绳索,站在十几层楼的高台上毫无惧色,依然谈笑风生,我这才心里暗暗肃然起敬,感叹外国的爷爷们真是把“活到老,玩到老”的精神贯彻到底。当然了,来到这里挑战自我的更多还是年轻人,在高台上站定等待工作人员的指令,然后往往只听“啊——”的一声之后便没了踪影。也有不少情侣,先要高喊一声荡气回肠的“I love you!”,随后便深情相拥着一同跳了下去,颇有《泰坦尼克号》里“You jump, I jump”的寓意。
那天天气很好,风不大,天空碧蓝如洗。桥上的众人伸长了脖子围观着一个个千姿百态的起跳动作,而我看着面前的队伍越来越短,跳台离我越来越近,在来时路上已经被“自我催眠”的心情,此刻忽然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一个工作人员妹子可能是看我已经煞白了脸,笑眯眯地对我说:“没事的,就几秒钟而已。”话音刚落又一个坠落着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地在我们耳边回响起。我点点头强装镇定,心里也在不断对自己说,又不是真的跳楼,玩玩而已,何必担心。然后重复几遍之后却发现,事到如今,“心理暗示”已经失去了作用,我再也没法说服自己。
我的前面终于前赴后继地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接近一百八十斤的胖哥,之前闲聊的时候说起那天的蹦极是他送给自己的二十八岁生日礼物,也算是一桩夙愿的了却。我近距离地看着他站在那里,听着工作人员在他耳边做着最后的叮嘱。而对于他的体型,也让我不禁为孤零零绑在他腰间的那根弹簧绳捏了把汗。
“准备好了吗?”
我看到胖哥扭过头对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做了一个“Good”的手势,甚至连声都没出,就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几秒钟之后,伸头张望的工作人员小哥大喊着:“OK,安全着陆!下一个!”
我只觉得心一颤。轮到我了。
同样是从高空中进行自由落体的运动,很多既尝试过蹦极又跳过伞的朋友们告诉我,其实蹦极时人的心理斗争会更加激烈。这让我很好奇。按理说,跳伞的高度比蹦极不知道多出了多少,为什么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呢?两者都玩过的朋友Flora给我道破其中的道理,一是因为跳伞的时候教练跟你绑在一起,所以即便你腿软了不敢下飞机,也会被教练带着不由自主跳下去;二来跳伞的高度太高,你向下看去的时候往往隔着薄云,就好像近视的人看恐怖片,模糊的视觉自然会降低恐惧的冲击力。可是蹦极却不一样了。我挑战的Kawarau大桥虽然只有区区四十几米,也不过是十几层楼的高度,算是蹦极运动中的“入门级”,可是无论做了多少深呼吸,当我真真切切地站在只有一平方米不到的小木台上,看着脚下河流湍急,扶着身后钢架的手就像是长在了那里,怎么都不肯松开了。
工作人员小哥试图拉开我的手,我却只能气若游丝地说着“等等等等”,心虚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小哥倒是很淡定地笑着,示意我扶着他的胳膊走到台前。
我步履蹒跚,走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奶奶。
又忍不住往脚下看了一眼,风在耳边肆虐地嘲笑着我。
小哥从身后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尽量目视前方,不要总想着脚下的距离。河面上迎接我的小皮筏艇已经划过来了,上面坐着另外两个小哥也在朝我喊着什么,大概是加油打气。但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耳朵已经自动屏蔽了所有的声音。再一次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却还是腿软,只能没出息地回头问小哥,能不能从背后出其不意推我下去。
“不行不行。只能是你自己跳,我没法帮你。”小哥噘了噘嘴。之后我才知道,勇敢的小哥们身上都是没有保险绳索的,万一被推的人情急之下拉了他们一把,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完了,还是要靠自己。”我只好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在一片平地上,继续自我麻痹。
“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似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听到倒数之后,我的双腿轻轻地跃起,双手张开,像是要拥抱什么东西。我听到众人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随之而来的便是失重的快感,就那么几秒,可是非常神奇。
弹簧绳带着我回弹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低。水面的波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有一度我甚至觉得自己绷直僵硬的双腿快要从绑住的绳索里滑落出来,然而并没有。皮筏艇小哥及时赶到,把我放了下去。
“现在感觉如何?”皮筏艇小哥问我。
“爽了。还想再来一次。”我一定兴奋得满脸通红,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脸上的温度。
“极限运动的魅力就在于,你挑战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正是在这一次次的自我挑战中,你会发觉到自己的成长和进步,能显而易见地看出现在的自己与过去有多么的不同。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会对极限运动上瘾。”
我一脸止不住的笑意,脑袋中的“bucket list”上终于又勾去了一项,心满意足。
十分钟之后,我在Kawarau蹦极的服务中心那里看到了自己蹦极的照片和视频。原来我感觉在高台上磨磨唧唧了那么久,也不过只有半分钟而已。取照片的时候又看到那个过生日的胖哥,我问他,感觉如何?他一脸陈恳兴奋地说,太过瘾了,明年生日跳伞去!
我打电话给好朋友Roy,激动地告诉他,姐姐我连蹦极都蹦了,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我不敢做啦!
Roy狡黠地“嘿嘿”一笑:“Nevis Queenstown还有个143米的蹦极,我请客,你去不去?”
完了,我又开始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