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有所有小女孩都有的坏毛病，贪，嗔，痴。且不思悔改。”
我常常夏天往嘴里灌绿豆冰沙，粗糙的冰凌划过喉咙时，刚刚好阳光从细密的枝叶间倾泻而下，冷热相遇，我不由地把肩膀缩了起来。
我想起还年少时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因为一个小男孩朝她明媚地笑于是开始了漫长的暗恋，到最后才知道他笑不过是因为那天自己的嘴角沾了个菜叶。
还有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因为k的名字很清秀，爱上了他，而从头至尾，她都没有鼓起勇气和他说上一句话。
她说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她趴在他的桌子上，看他幼稚的字体，觉得很满足。
长大的过程无比漫长，把这过程铺展开细看，你会发现它自动地划分成了一个个系统，爱情，友情，理想，它们之间泾渭分明，像几条并行的河流，有的入了海，有的还在流淌。
我记得清每条河流经历过怎样的暗礁，面临过的干涸的危险，入海时是何等澎湃。
我一一记得，一一知道。
最近看到一句话，觉得它表达出了很深的含义：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在这件事上，它自有缘故，也自有它的来处和去处。
那，我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用来成长和寻找意义，就算没找到，我也一定被带到某个地方去了吧。
现在，我来到青海，我觉得这一定不是随随便便的事，这是和命运相关联的，它会在今后演变成一个不同的结局，会在我回头看时，发出些微的光亮。
01
妈妈很爱买衣服，隔段时间就会上商场扫货，她有无数双遭到冷落的鞋，无数遭到冷落的呢子大衣，有时候我打开车库里那个巨大的衣柜，都会闻到一股时间久远的味道。
“衣服就像蝉蜕”，女人年年都需要给自己一种新生的错觉，所以不厌其烦地购买，把工资的百分之八十拿出来给自己编织一个锦绣但沉重的壳。
穿新衣的她们会有多满足我清楚，看旧衣成山的她们会有多心酸，我也体会过。
我很想告诉妈妈，那不是意义，那是蛊惑。可看着她奔波在商场时眼睛里的星星，我不忍。
来青海前我把几件衣服打包收拾好。打包的技巧是和阿西学会的，她是个很白，很纤细的小女孩，声音沙沙的，抽烟时很随意的样子。
那天她毕业，要上北京投奔闺蜜。
我坐在她舍友的床板上看她打包行李，那天她穿了一件露腰的白点红底吊带，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阿西耐心地把衣服床单分类，在床上一件件卷成圆柱，然后密密麻麻地摆进行李箱。她动作很麻利，时不时抬头朝我介绍：
“这件是在西单买的；
为了买这条裙子我啃了一周馒头。”等等。
我会一直记得这个后来不再联系的小女孩当天动如脱兔，语言常笑的模样。
也永不忘怀告别时树叶绵密倒映在她的脸上。
02
火车上，妖精坐在我旁边。我们从孙扬退赛聊到怎么做好一盘鱼香肉丝，他脸上还有十年前天真的样子，笑得时候会拿眼睛瞟我，有点不自在似的。
对面一个小姑娘抱着泡面桶，因为个子很小，所以拼命挺直腰板，嘴巴又撅成圆形，看起来非常卖力。
火车穿过兰州的时候，我看到窗外坚硬的群山，家乡也有这样的山，光秃秃的荒芜。短短一夜，我就告别了那一方土地，来到了这一方，从此之后，任我伸展指尖，也不会有熟悉的温度穿越千山万水直抵心田。
第二天中午，脚下已是西宁，妖精提着我的行李箱找出站口，找房子，找面馆，买盆子时还很周到地帮我要了一条晾晒衣服的绳子。
我记得我们在小桥吃一碗芋头，人潮涌动中，拿着签子互相喂食，仿若情侣。
第二天，我们去到青海湖，8月下旬，油菜花还未衰败，我钻到花田正中央张牙舞爪示意一定要拍得美一点啊，他举着手机站在远处，背后是阴天下的湖泊。
中午我们坐在离湖不远的一个石头上啃面包，他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好好读书写字。他露出羡慕的神情，说，你活成了我想要成为的样子。
高原上风很大，我的头发被吹得蓬乱，他不真切的声音传来：
“可惜我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沉默了两秒，终于没有开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持和放弃，他人无法了解，所以赞扬也欷歔也好，都是浅薄的只言片语。
03
爸爸很早前就告诉过我：贫不学俭，卑不学恭，所以无论如何，别让自己穷困，因为它会让你畏首畏尾，自怨自艾。
可惜，我永远学不会计划好生计，永远过着青黄不接的日子，衣柜很空，哪都不敢去。
我还不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这些日子只是对它窥见一二，可仅仅此足以让我望而却步了。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会吝啬，他们拥有的太少，手一松可能就所剩无几。
即使对热爱的人和事，也是远远望着，连开口都不敢。
04
有天半夜，我和刘航提了瓶红酒坐到宿舍楼楼梯上，零点到四点间，我们谈起过去的日子。
我说我在一个村子里租过房子，下雨时一路泥泞，喵喵在前面骑车，大声朝我喊：“你沿着我的车轮走，千万别慌，一慌就会摔倒！”
至今我仍对裤腿的泥点子记忆犹新。每次都要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把它们洗干净，手冻成紫红，被秋风一吹，一寸寸变得粗糙。
正对着院落有一架葫芦藤，头顶的天空有时候会飘两朵白云。我们提着水桶上二楼，冬天扒开水管上的冻僵的棉被，衣服晾在外面很快就硬邦邦了，吃饭吃到一半往往就散尽了热气。
无比辛苦。
我曾努力接纳那艰难岁月，并发自真心想要如此安度余生。直到这天，我喝着酒回头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一段好的时光。
刘航说：“有那样一段经历真好。”
我说：“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宁愿它没有过。”
“是因为太辛苦了嘛？”
“发现，都一起过过那么苦的日子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脆弱。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