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悄得驶来,黑色的雾团慢慢地笼罩了窗,树上的知了不长眼色的乱叫,使烦躁的她愈发的不耐烦。
“掉落凡间的天使,怎堪与这这近乎平庸的平凡相配?”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你愈是觉得不可思议、荒唐的东西,它却离你最近,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慢慢的,连呼吸都有它的味道。方慧芬将拖着腮的手拿开,在下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惠芬,敏儿怎么还没回家,天都这么晚了,你快去看看”,母亲袁愫一边催着,一边凊点着明天小饭馆需要的菜品。
“哦,我收拾一下就去。”惠芬懒懒的抬了抬眼,慢慢地从板凳上坐了起来,刚准备要走,风起了,顺着那扇开着的窗吹了进来,她眉头一皱:这该死的风,打脏了我的小屋。然后哗的一声,只听到窗与框清脆的嘶叫声。袁愫一震,喊到:“你哪根筋儿不对了,又开始发疯”。
“妈,你别老吼我,没人能懂我的无助”,说着就胀红了脸,原本白的像瓷的脸在这红色的渲染下越发的好看,她嘟囔着嘴去卫生间,将手洗了好久才迈出了门。
惠芬打小就漂亮,一双娇滴滴的月牙眼更是收获了邻里乡亲的各种赞美,在赞美中长大的孩子总是有优越感,可是她的优越感近乎变态:我有着与众不同的美,更有着无人匹及的气质,在这混浊的人世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滑稽荒诞,荒诞的人群,荒诞的言语,荒诞的行为。在她的眼里,很平常的事情都变得不可理喻。
在她三岁的时候,母亲带她到邻家串门,邻家奶奶看她长的秀气可爱,不自觉得亲了她的小手,这下可不得了了,小惠芬捂着那只小手又哭又闹,谁哄都不见好,袁愫是个急性子,看见女儿这样,情急之下,直接给拽回家去了,回到家后,哽咽的小惠芬指着手断断续地说:“洗,洗,洗手手”,袁愫看见这样,哭笑不得,把一双小手洗了好几遍才止住了哭声,自此,再也没有人敢碰惠芬了。
惠芬不喜欢热闹,小巷里吵杂的叫卖声总让她莫名的恼火。她故意绕过了那条小巷,顺着家门后面的小山坡,爬到最高点去眺望妹妹。方敏可是个野姑娘,从小就不着家门,整天跟一群男孩子鬼混在一起,夏天偷瓜,冬天溜冰的,完全没有个女孩样,现在更是不了得,在学校里组织了一个名叫“哦酷”的帮派,专门收拾欺负女生的男孩子,面对这样一个与自己相差甚远的妹妹,惠芬打心底里是拒绝的。
“姐,你站那儿干嘛,快下来”,方敏喊道。
“哦,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到”,惠芬小声的应和着,慢慢地往下走。风起了,她那白色的裙子也随风飘荡,惠芬觉得此时的自己美极了,顺手将马尾上的蝴蝶花绳取了下来,乌黑的头发顺势划出了一个弧度,随后懒懒的散落在身上,惠芬张开双臂,随时准备着乘风而去,飘到……
“姐,还站那儿干嘛,饿死了,不管你了,我回家了”。方敏抱怨着,随即大步向家走去。
“谁让你等的”,回过神来的惠芬迅速的将头发扎住,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妈,我好饿呀”,说着就抓起了一个馒头。
“怎么才回家,你姐呢”,袁愫问道。
“又在山坡那儿做仙女梦呢,你就别管她了,我们先吃”。方敏笑嘻嘻的说着,正巧,惠芬也进来了。
“又用脏手抓馒头,恶心死了”,惠芬一边嫌弃一边去洗手,好一会儿才走到餐桌这边。
“妈,吃饭不要说话,口水会溅出来的”,惠芬将碗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袁愫没理,继续和方敏说着话。
“方敏,妈这样,你也这样,还老吧唧嘴,都什么人呀,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说着将自己的碗端回屋子里去了,等耳边安静了,她才摆好椅子,坐端身子,优雅的将菜一根一根的放到嘴里,然后慢慢的嚼着,好像吃的并不是菜。
惠芬爱她的家人。看着母亲那么辛苦,她会心疼,看见妹妹被人指指点点,她也会生气,但是她不认同她们的生活方式,总觉得这种生活与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抱怨上天为什么要派她到这儿来受罪。
父亲方朴与崔智昊是惠芬二十年里仅有的两个男人,方朴长年在外工作,一年在家也呆不上个十天,感情自然不深,再加上方朴身上永远不变的烟味儿与汗味儿,不深的感情好像变得更淡了。
初见崔智昊是七年前,那时的惠芬十三岁。 步入初中的她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千篇一律的生活对她来说只是机械式的工作,日复一日的运行。无奈命运捉弄,遇到了一个崔智昊。
崔智昊爱干净,清爽的像阵风,有他的地方就有快乐,干练的短发,休闲的服饰更是将他衬托的帅气利落。新生报道的第一天,惠芬就注意到了她,总感觉他们是一类人,这个世界只有这个男孩儿会懂她。就这样,惠芬一直偷偷地关注着崔智昊。
初三的时侯,学校组织活动去郊游,所有的学生都在雀跃时,坐在后排的惠芬不自觉的向窗边望去,她不喜欢热闹,特别是成群人的狂欢,就因为这样,她已经好久没有同桌了,最后一排永远孤单得坐着她一人,她却觉得很随意而又惬意。
初夏的早晨,温度不冷不热的恰到好处,樱花落地发出美丽而又温柔的声音,树儿们露出了嫩绿而快要翠绿的叶子,莺莺的鸟鸣声给人莫名的舒适感,惠芬沉浸其中,不自觉得在嘴角边划出一道弧度。
“呼~”,清淡的薄荷味迎面而来,睁眼,蒲公英在漫天飞舞,这不就是她吗,时间一到,便要承风回家。
“喜欢吗”,身后的崔智昊轻声问道。
“嗯”,惠芬一惊,迅速向前走去。跟她搭话的男生有很多,可是得到回应过的仅此一次,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走得有点儿快了,惠芬的脸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红晕。
郊游很快就结束了,校车已经启动,崔智昊最后一个上来,只能跟惠芬坐在最后一排。
“我可以坐这儿吗”,崔智昊小声的问道。
“嗯,可以”,惠芬看了一眼,将身子往窗边挪了挪,莫名的忐忑与欣喜。
“刚才吓到你了吧,我叫崔智昊,跟你同班两年半了,就是没有说过话”,崔智昊看着惠芬说到,惠芬故意将头偏向左边,假装没有听到,眼睛却没有离开车窗玻璃上的崔智昊。
车子忽然一个急转弯,本来头晕的惠芬更加的难受了,“哇”的一声,只见崔智昊身上一片狼藉。后排的同学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惠芬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极了,那些关心的眼神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的她坐立不安。她立马向前跑去,叫嚷着下车,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完全是个疯子。
下车后,她不管车后的同学,只身一人向前跑去,拦了一个的士,消失在前方……
过了好久,袁愫为惠芬办了退学手续,原因无人知晓。
惠芬离开很久后,崔智昊坐到最后一排,无意在一本书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从我出生起我就觉得这里不属于我,我嫌弃这里的一切,我拼命的想要逃离,这或许是上天对我的责罚吧,让我在人间赎罪。直到遇到崔智昊,我的生命里闪现了一道光,他跟我一样是天使,或许只有他懂我,可我要很努力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使自己不要靠近他,人世间的恋情,终究会飞走。
崔智昊拿着纸条跑到惠芬家,却被告知惠芬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此后,他常常一人坐看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他觉得,在另一座城市,也有着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可是他忘了,蒲公英飞走了就回不来了。
有些感情淋了雨,就不会干。
掉落尘世间的天使张开双翅,随时准备乘风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