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半浓,朝曦微露,丝丝凉意飘荡在刚刚进入初冬的墨城。
“小姐,您该起身了。夫人说您今日必须抄完《女德》,不然直至您大婚之日,不许您迈出林府一步。”
“哎……我起来便是,清月你呀就不要再唠叨了。最近半月,你是日日唠叨,你不觉得你家小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么?”林兮月嘴巴说着起来,身子却没有半分起来的意思。
清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袖子微挽,刷地一下子把林家大小姐的被子给掀了,随后静静看着林兮月,微微一笑。
“你…清月你…你怎敢…”
“怎敢掀你这个大懒虫的被子是么?”一袭素兰衣衫的女子从清月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娘亲,我…”一向伶牙俐齿的林家大小姐顿时语塞,林兮月谁都不怕,就怕自家娘亲大人。
“娘,先生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还是不要抄那卷《女德》了吧?”林兮月一边儿慢悠悠起身,一边儿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那卷《女德》简直要了林兮月的命,每次提笔,刚抄下一句,就不愿再多写一个字儿。那样女子,在世人眼中可谓岁月静好,贤良淑德,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比较自私,希望自己的天性能不被束缚,即使她有诸多不足,她依旧希望她未来的夫婿能够坦然接受。
“不行。至你大婚不过还有两个月,之前对你太过放纵,如若你再像往常那样,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只怕将来你与你的夫婿不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娘亲,你明知李公子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为何要我嫁与他呢?只因我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么?娘亲,我就不能不嫁人么?”
“兮月,住口!以后莫要再说不嫁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词。如若让你爹爹知晓,定要你面壁思过。”
“娘,我…”
“兮月,我们都是为你好。”
林兮月本欲再辩解几句,但林夫人的为你好三个字儿,生生将她嘴边的话语堵了回去。
算了,嫁谁都是嫁,终究是要嫁人的,李公子也好,张公子也罢,嫁吧……
……
“小姐,您已经抄了一天的《女德》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该歇了。”
“清月,你累了吧,你先去睡吧,待我抄完这一章,便歇息。”林兮月也不抬头,也没有停笔的意思,一脸漠然的表情,让清月看着心疼。
“小姐,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林兮月望了望窗外一片漆黑,了无星光的天空,放下手中的笔,“清月,你回屋歇息吧,我这便洗漱歇息。”
“诺,小姐。”
待清月推开房门离去,林兮月收起《女德》,洗漱一番,便躺下了。
……
“小姐,小姐,您怎么还睡呢。”
“怎么了?”迷糊中,林兮月眼帘映入清月急切的脸,“何事如此慌张?”
“小姐,您今日大婚啊,您忘了么?”清月火急火燎地拉起林兮月,也顾不上主仆礼仪了,手脚麻利地将一脸懵的林兮月梳洗装扮成明艳动人却又不失清秀的美人儿。
林兮月一时反应不过来,昨日还在抄写《女德》,今日怎么就要嫁人了呢?离大婚不是还有两个月么?
“清月,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明明记得我跟李公子的婚期定在来年一月初三,今日不过十一月初十,怎会是我的大婚之日呢?”
“小姐,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今日已然一月初三,哪里来的李公子,您要嫁的是张公子啊。”
啊?一月初三?张公子?
林兮月望着一脸震惊的清月,心中更加慌乱了。
“清月...”林兮月正欲问清楚,一袭华服的林夫人推门而入。
“兮月,你怎么还没穿上嫁衣呢?清月,快,快服侍小姐穿上嫁衣。吉时快到了,张公子的迎亲队伍也快到了,咱们得快点儿了。”林夫人这一番劈头盖脸的吩咐,让林兮月彻底找不到北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兮月便被装扮妥当,大红嫁衣,金丝刺绣喜帕,还未来得及与满面笑容的林夫人、林老爷告别,林兮月便被喜娘和清月一左一右簇拥着上了林府门外的花轿。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声声入耳,林兮月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碎得七零八落,找不到一丝痕迹。
她嫁人了,终究不是梦。
骏马之上,模糊的那个身影,即将成为她的夫。
……
历经一堆繁琐的婚礼仪式之后,林兮月耳边终于清静了。
喜娘和清月都离去了,陌生的房间里只余下她,还有那个只远远见过一次的李公子。不,也许是还未曾见过的张公子。林兮月心里打鼓,但此时也只能静静等待,等待那个张公子掀开喜帕。
三步,两步,一步,越来越近,喜帕掀开,林兮月抬眸望着眼前的张公子,惊诧不已。
是他!
“兮月,不过三日未见,为何如此惊讶?难道是…本公子今日太过俊朗?”一袭大红喜袍的张墨白笑嘻嘻地打趣道。
她要嫁的人不是李如歌,而是张墨白,那个幼时初次见面她便动了心的张墨白。
林兮月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欢喜,欢喜到差点儿将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抛诸九霄云外。
张墨白,墨城张员外的独子,不仅人长得俊朗不凡,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墨城众多待字闺中女子的心仪之人。
三年前林夫人为林兮月挑选夫婿的时候,林兮月三翻四次暗示母亲,张公子人不错。但母亲始终不明其意,最终为其挑选了李县令的儿子李如歌,那个长相憨厚老实,文韬武略皆一般的男子。
如今母亲怎么突然将她嫁给张墨白了呢?之前她明明记得是李如歌啊。
“难道我失忆了么?”林兮月心里不停滴犯嘀咕。
“兮月,你怎么了?”张墨白关怀的声音将神游的林兮月拉了回来。
“没,没事儿。只是有些紧张。”林兮月微微一笑,偷偷掩饰心中的疑虑。
“想这么多也无用,不如等归宁之日,再问问母亲好了。”林兮月如此想,也如此做了,但却并未得到任何结果,除了母亲以为她不想嫁人便胡言乱语之外。
……
林兮月嫁给张墨白已小有两月,过得甚为顺心,每日看见自己喜欢的人,终究是欢喜的。然而欢喜归欢喜,林兮月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三月初二,夜。
林兮月正欲如往常一般,为张墨白研磨,但不知怎地浓浓的倦意一阵一阵袭来,遂早早歇息了。
三月初三,寅时。
林兮月突然醒了,刚睁开眼睛,清月和林夫人忙碌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娘亲,你怎么来了?”林兮月诧异地问道。
“傻丫头,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你今日大婚,为娘要亲自为你梳头,这样你和李公子才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林夫人一脸慈爱地望着林兮月。
“什么大婚?娘,女儿不是已经嫁给墨白了么?这里不是……”林兮月一个激灵,立马坐起身,环顾四周,这哪里还是张府,这明明是她的闺房。
“兮月,你怎么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娘知道你与墨白自打幼时相识,便志趣相投,年少更是情投意合,但墨白离世已有三年,你该醒醒了。”
“娘,你骗我,女儿明明已经嫁给墨白了。他说过会在十一月十一,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十里红毯,娶我过门的。”
林兮月泪眼朦胧地望着母亲,期待母亲告诉她,她现在在做梦,等梦醒了,她的墨白便回来了。
“哎,兮月,你醒醒,看看你腰间的锦囊。”
林兮月低头的一瞬间,墨兮二字一映入眼帘,林兮月便醒了。
她的墨白已然离去。
昨日她的墨白在梦中兑现了他的诺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今日她便兑现她的承诺,披上大红嫁衣,嫁给那个平凡的男子。
因为他是墨白临终前为她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