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了。
我一向睡眠很好,一觉睡到天亮的那种,夜半醒来,是少有的事。
有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窗子外传来,是蛐蛐儿叫了。
真的是秋天来了吗?天还是那么热,蝉鸣还是那么急切。我对于季节的更替一向不敏感,也不懂节气,看朋友圈,我知道已经立秋了,也就是说,已经是秋天了。可我不愿意接受,心里转不过弯来,固执的认为这就是夏天啊!
一直到叶子黄了,落了,我认为的秋天就来了。
再过一周,是我的生日,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日是在夏天的。
蛐蛐儿的叫声,让我知道,秋天真的来了。
蛐蛐儿,对我来说是隐士。每年秋天,只是在夜晚的时候,听听它的叫声,很短暂的,不动听,有点像一首没有润色好的诗。
听着,听着,慢慢睡着了。有首摇篮曲是这样唱的:“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记得儿子小时候,我喜欢给他唱这首小曲,一哼唱这首曲子,他就乖乖的闭上眼睛睡觉。
这样的夜晚,我听着蛐蛐儿叫铮铮的声音,觉得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婴儿,乖乖的卷缩在秋天的夜里睡着了。
有些声音,是可以有温柔的力量的。
每个白天醒着的人,无论看起来多么坚强,多么光鲜,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一点点熟悉的声音就可以打败他坚强的外壳,把他变成一个脆弱无比的孩子,乖乖的睡在夜色里。
蛐蛐儿的叫声就有这样的温柔的力量。
睡梦中,我梦见了蛐蛐的模样。
它应该是我小时候在玉米地里捉的蝼蛄吧。
玉米收割后,玉米秸秆横在地里,这个时候,蝼蛄就开始出没了。
小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结成队子,相约到玉米地里捉蝼蛄去。
两手并在一起,手心向外扬着,两只脚,轻轻挪动,不敢弄出一点点响声,眼睛使劲盯着玉米秸秆的周围,尤其是玉米叶子下面,如果发现有蝼蛄在动,就需要轻轻的,全身贯注的向它靠近,千万不可以发出半点动静。在靠近的那一刹那,猛扑上去,用手捂住蝼蛄。常常的,你觉得蝼蛄应该捂住在手下了,可是当你轻轻挪开手来找的时候,却发现空空如也。你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了。
小孩子的机灵远远比不上一只小昆虫的机灵。但是这样的扑捉特别具有吸引力,小孩子常常乐此不疲,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毫无收获的动作,时间过去一半天,也浑然不觉无趣。
运气好的,可以捕捉到三五只。
回家,装到瓶子里观察它,喂养它。
它应该是喝鲜露水的吧,记得我曾经采摘过早晨有鲜露珠的草叶儿喂过它。
但是我从来没有当面听过它的叫声。
蝼蛄是不是就是蛐蛐儿呢?
越来越发现,小时候的玩伴竟然多是这些小虫儿,小鸟儿,而真正的小伙伴却记不得太多了。
我在想,总会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物填满在一个小孩子的心里,至于过后留下什么,应该是在于自己的深刻记忆吧,这个记忆应该是有选择性的,很多人选择美好的记忆,也有一些人选择不美好的记忆。我属于前者,我的记性不好,不舍得费力记不美好的事,但凡记住的都是美好的。
蛐蛐儿的叫声就是。
说起来,还有一种昆虫和蛐蛐儿差不多,小的时候我甚至分别不开它们。它叫大夹子虫。
这种虫应该是雨后最多。
它的头顶上有两个可以夹手的大夹子,我不太敢捉。但是却很痴迷雨后去捉它,很难忘捉它的情景。
大雨后,山上会发大水下来,这个时候,最适合去捉大夹了。
小孩子们会披着雨衣,拿着袋子,结队到山里去,我胆子小,从来没有单独捉到过大夹,却玩过姐姐逮到过的大夹。当我不怕咬的,把它提起来的时候,内心里就充满着无比的自豪感。这样的体验是没有办法说得清楚的,现在我才慢慢明白,为什么很多教育书提倡让孩子自己动手,自己探索,自己实践,自己体验,这种体验的感觉早晚会在一个人的人生中宝贵的呈现出来,成为一种独特的精神财富,往往,是这样的精神财富支撑着一个人的人生意义和人生追求。
记得有一次。班级里有个脾气特别厉害的女生,约我以外的其他女生冒雨去山上捉大夹,回来后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我似乎还能够觉得出当时那种小幸灾乐祸的心理。因为,我成绩好,老师偏向我,这个女生借助自己人高马大来孤立我,不允许任何人和我说话。看到她们一起去捉大夹,回来后被罚站,我的被孤立的心里怎么可能不偷着乐呢?小孩子的心理吆,是那么微妙,那么脆弱,也那么隐秘。
我小时候其实是常常会受到有意无意的孤立的,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我的内心里装满的都是花草树木,小虫小鸟的美好模样,因为它们是对我最好的玩伴,它们装点了我孩童时的梦。
永远不要小看小孩子的世界。小孩子是可以自己选择安全舒适的伙伴的,也可以自己选择美好的记忆的。这样的选择往往确定了他一生的性格和喜好,甚至是价值观,生活观。
夜色沉沉的,我是在回忆中,还是在睡梦中?自己并不觉得。耳边只有蛐蛐儿叫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