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蓓蕾拨通了闺密杨洋的电话,杨洋在医院妇产科上班,她问杨洋那天当班,到时她去做流产。杨洋听到她怀了双胞胎,现在却要做流产时,反应比梁满苍还激烈:“亲爱的,你再考虑考虑,做掉多可惜啊,要不,你生下来我养。”
马蓓蕾想起小时候奶奶常说:“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怪,你越稀罕啥,越缺啥。”杨洋从小就喜欢小孩,上学时每到周末,马蓓蕾去她家找她玩,总见她像个孩子王似的,亲戚家的,邻居家的孩子,跟一屁股。杨洋妈妈说她永远长不大。
马蓓蕾笑她,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可是,等杨洋真正结婚以后,贤妻是当了很多年了,可是这个良母总是遥遥无期。她比马蓓蕾结婚早,刚结婚那几年,因为工作忙,一直害怕怀上,不停吃药。可是等真正想要小孩时,准备了整整一年都没怀上,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老公柳正阳患有先天性不育症。回到家,杨洋想起那两年害怕怀孕不停吃药,吃得自己整个身体内分秘失调,气血亏损,月经都不正常了。“他妈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杨洋拿起那些曾经吃剩下的避孕药,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流着泪一片一片将它们踩碎。
这几年,西安、北京、上海,各大医院都跑遍了。可是,杨洋的肚子仍旧还是没有鼓起来。
整整一晚上,马蓓蕾没有睡好,前半夜纠结着睡不着,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各种梦纠缠不清。早上醒来时,只感觉浑身无力,像大病了一场。
等她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梁满仓也起来了,他说:“走吧,陪你去医院。”马蓓蕾才发现,梁满仓双眼通红,原来他也一夜没睡。“你说的对,虽然这个孩子我们盼望了那么久,可是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能冒这个险。即使以后再生不了,我们不是还有豆豆吗。”
当他们来到医院里时,杨洋整在忙,她说:“等等,马上有一个要生的产妇,等我接生完这个,就给你做。但是,你可要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急。”马蓓蕾说:“你以为我不想要啊,我是不敢要。万一生个智力有问题的,我后半辈子咋活呢?”
很多年后,当马蓓蕾被生活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个早晨。想起的时候,她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人们常说宁县这地方很邪门,说啥是啥,看来还真得是。
如果那天早上继父柳先国血压不高,母亲不陪他来医院检查,如果不碰到柳先国那个拐弯摸角的亲戚,马蓓蕾想,她的人生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马蓓蕾是带着焦急的心情在楼道里转悠时碰到母亲胡梅的,胡梅看到女儿,很是吃惊,问她怎么在这儿?马蓓蕾只能如实相告,胡梅一听急了:“你这孩子,这么大事咋不告诉我呢?又不是第一胎了,你咋能连怀孕都不知道?现在流了,以后要是再怀不上了咋办?”胡梅因为急,声音很大,周围人都转过头来,朝他们这边望。马蓓蕾的脸都红了:“妈、妈,咱不是人民教师吗?注意点形象,公众场合不能大声喧哗。”虽然心情也不好受,但是马蓓蕾还是没忘了和妈妈贫。
这时柳先国从医生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胖胖的,黑黑的。柳先国介绍她说是儿子柳正阳姨妈婆家的妹子,叫文花香,是这个医院的大夫。胡梅没有啥表情,而马蓓蕾心里很不痛快,这不都离婚二十来年了吗?还藕断丝连,甚至于连亲戚都认着,真是闲得慌。
马蓓蕾有时想不通,母亲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么些年,柳先国因为柳正阳没少和前妻来往,儿子开家长会,儿子生病住院了……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车上,他当着母亲的面,给前妻谢美丽打电话,或者接她打过来的电话。马蓓蕾偷眼看看母亲,母亲总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全没有一般女人的小心眼。
以前,她把这一切理解为母亲不是一般的女人。母亲出身于大户人家,母亲的祖父在这个县上曾经任过知府的。所以,母亲怎么能和那些寻常女人一样吃醋,闹小心眼。可是,很多年后,当马蓓蕾自己走进婚姻后,她在重新审视母亲的婚姻时才发现,母亲那是通透。父亲走了,他把母亲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热情和激情全部带走了。如果没有马蓓蕾,她想母亲会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虽然她和柳先国后来二十年的婚姻,在一般人看来,那是很和美的。柳先国风趣、幽默,母亲优雅、文静。他们琴瑟和谐。可是马蓓蕾总感觉他们中间缺了一些什么。缺什么呢?马蓓蕾一直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