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上的时候,依旧如同当初前往成都一样,随身携带的东西很少,一个书包,微单早已放进书包里了。我很庆幸现在的火车站再也没有小说里描写的上个世纪里站台相送的情景,自然也少了那些垂泪送别的场面。
尽管我已经意识到了段默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吞了回去,但是如今这样没有拥抱没有煽情的对白,我先转身离开抢占先机,将背影留给等候的人,包裹的心也就不再轻易受到伤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如同曾经无数个离别一样。
苏殊啊苏殊,你果真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了。
就在此刻感慨时我收到了条来自成欣芮的短信,他说,亲爱的,我爱你,再见。然后又是一个亲吻的表情符号。
我支着下巴看着这条短信顿时失笑,想了想还是调成了飞行模式。
亲爱的欣芮,你才是最需要幸福的那个人。你的爱与不爱都不被世界认同,你受着世间白眼渐渐变得坚强,你的一切谁又能懂?往后的路必定难走,我也只是希望通过你对世俗大多伦理观的反抗拉锯战中可以找到你的归属和幸福。
戴上耳机,听着那些疯狂的撕心裂肺的重金属音乐,跟这个喧嚣的世界短暂作别。成都的天依旧浑浊不堪,重工业污染中的城市始终留不住我的心,那个传说中的“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城市标语,严重地打击到了我的热情。
我想我终究是失望的,除了欣芮除了阳哥除了段默升,这个城市完全没有我所留念的。所谓的繁华都市,随处可见的避孕套包装盒,肮脏的油污,面对面时仍旧只是物欲横流斯文扫地,完全无法洗涤我灰暗的心灵。阳光之下阴影处的溃烂和肮脏,这个城市千疮百孔。
我想,我的归属,终究不在这里。
我想,我还得继续下一次旅行。
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不知怎的突然放声大哭,我皱眉默默调大了音乐的声音,任它震耳欲聋。邻座应该是女孩儿母亲的妇女当场一个巴掌扇到了小孩儿的脸上,女孩立刻停止了嚎啕,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眼里全是受伤与茫然。整个过程我都只是冷眼旁观,看吧,腐烂的种子早已种下,日后还期待怎么抽芽?
我不再理会,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感受着火车启程的动荡,无神地看着窗外成都越来越厚重灰蒙的天空,缓缓入睡。
因着我嗜睡的毛病,从成都到X市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终究就算是坐票也让我安稳的睡了过来。
噩梦清醒,两眼一睁的时候已经踏上了这片我待了两年多个年头的城市。也不怪段默然当年总爱用着懒懒的声调,丹凤眼上扬,轻轻一勾便将我所有的理智冷静勾了过去。
他说,阿苏,你这什么都不挑不捡不计较,也太好养了吧。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是一脸羞涩,任潮红攀上了脸颊甚至颧骨。只因他说了我“好养”,这怎么不叫当年情窦初开的我羞意难挡。
下一瞬,我一手敲上了自己的脑袋,苏殊啊苏殊,你怎么还不长点心眼,知些羞耻呢,你怎么时刻都联想到了那个人呢。我叹了口气,这种现象好像自田沫那次在成都跟我打完电话后愈发明显了,记忆里的人的出场也就愈发频繁。
我想我是不诚实的,在火车上做的那个噩梦我终究不愿意提及。那个梦境里有我曾经以为很熟悉现今很陌生的少年,有我曾经很要好如今形同陌路的少女,最终他们面带冰冷的嘲笑携手离我而去,剩我在16岁生日那天的冰天雪地里,失声抽泣。
我压下颤抖的右手小拇指,强行让自己松了口气然后抱紧双臂,眼神坚定朝前迈步。
等我七晕八素地各种转车最终到了寝室时,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这也不奇怪,毕竟现在离正式开学也还有个三四天时间,寝室里那些人基本都是挨到了上课前一天晚上才回拖着大堆行李赶到。相处了两年多,我自然是见怪不怪。
只是难得的田沫这次倒是回校得比较早,她再也没像往年一样用着什么诸如“大姨妈来了”“长水痘了”“家里某个亲戚去世了”等等如此不着边际的借口,更让人无语的是连“又长水痘了”这样弱智无耻的理由,都能一次又一次轻松申请到了那传说难缠的老头——泰山,也就是我们年级辅导员的假条。
尽管我多次都很想问这妞,到底有没有知识,没知识也要有常识,一个人一辈子不是最多都只能长一次水痘吗?好吧,但是迫于大哥的淫贼与拳头,这些吐槽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的机会,让我生吞下了肚子。
我也电话询问过田沫,她对此次提早返校也有自己的解释:“那是因为哥哥我好学,怀抱着对知识极度渴望的赤子之心……”
当然这样的说辞对田沫这个逃课大王来说,说服力约等于零,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后来我才得知个中原因不过只是因为田母爱女心切,在田家三姑六婆的拾掇下,在家里早已为大哥物色了不少青年才俊,只等着大哥回去就羊入虎口。因此田同学才逃难般的奔回了学校。
当然,我对田母的此番做法还是深表赞同的,毕竟挽救了个失足即将第N次长水痘的女汉子。
我甚至怀疑,姜果真是老的辣,田妈妈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计划逼迫大哥早点回校,才百转千回的绕了一圈后轻松达成目的?
想到这里也就越发对世人口中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妇人的智慧见识暗自佩服起来。倒不是我多想,只因这大人的肠子本来就七拐八拐,他们的世界也着实难懂。而我们,终究不过还是个长得稍微比较大点的孩子。
很明显田沫又出去厮混了,毕竟她是歇不住的主,可能出去邂逅帅哥招惹些烂桃花了吧。
我把床铺好,稍微洗漱后连澡都没洗就兀自睡下,此时不过是上午十点,要说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七点半。对此大哥对我是特别鄙视的,直念叨我浪费大好时光已是人神共愤的程度。我躺在床上一副好好学生接受她教育的模样,时而望向窗外在寒风中颤抖的枯叶,将被子又往自己身上扯了扯,盖得更加严实。
接下来只有我和田沫在寝室的这几天里,无辜的我总是被她拉出去绕着偌大的校园里溜圈。
C校位于X市的郊外,周围没有繁华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地价相对便宜,所以学校面积倒是挺大。学校占地约有5000平米,因为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学校分为南北两校。校内建筑主打怀旧风,多为陈旧,不像时下的大学校园越来越高的楼层以及越来越方正的现代教学楼。在这里堕落了三年,我早已从刚入学的各种嫌弃到如今可能由于越来越临近的毕业,反而愈加珍惜和喜爱,仿佛它每一处都是可爱的。
人总是这样,该说是犯贱吧,越是习以为常的反而越是表现出一脸厌恶的模样,恐怕也只有等到失去了才知晓珍惜。我也毫不例外。
C校说小也不小,占地怎么说也足足有5000余平方米,C校说大也不大,要不然为什么我不过和田沫随便沿着田径场到寝室这段路溜溜,都可以碰到萧然那个长舌男?
就在我右眼直跳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老一辈常说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不幸了。果真,下个转角口,横冲直撞的田沫撞到了堵肉墙,我甚至来不及拉住她。好吧我承认,那个时刻我第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只是——快跑,虽然我两只眼都近视500度,但是架在鼻子上那堪比啤酒瓶底厚重的眼镜可不是装饰用的。
要说我苏殊英明半世最大的失误,那就当属遇人不淑了。上大学之前是遭遇贯穿我整个年少的段默然和沈玥,上了大学后那就非萧然莫属了。
萧然于我的“遇人不淑”只由于他远近闻名的长舌。可以这么说吧,大抵萧然知道的大事儿小事儿,估摸全校都能在分分钟后尽然知晓,那些出自他口中徘徊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间的故事,各个都是如此的跌宕起伏,而且过度夸张强化臆想出的细节更是让人忍不住为此人的创作能力钦佩不已。
当然,前提条件下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你,否则是个人都有切腹的冲动——切萧然的腹的冲动。
而我,自然一定是冲在切萧然的的腹那群人中最前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