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我辍学了,从此人生彻底翻车。
辍学的原因是因为抑郁症。抑郁症这个词早已不再陌生,但在现实生活中,极少有人讨论。在大多数人的理解中,得了抑郁症的人就是自己吃饱了没事胡思乱想。但是抑郁症真的是一个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它会严重干扰到人的生活。就比如一只蚂蚁,可能一般人看到不会怎么留意。但抑郁症患者看到了,他有可能觉得,这只蚂蚁,是一个会钻入他血管,吸取他血液的冷酷杀手!所以他非常恐慌。
患上抑郁症期间,我的内心就像一片荒凉的废墟,冷风,不如说龙卷风呼呼地刮着,把我的心刮得支离破碎,这些碎片演化成各种可怕的妖魔鬼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吞噬我奄奄一息的心灵。
我没有办法向家人诉说自己的感受。他们不理解,他们也帮不了我。我只能一直烂在这个阴暗的抑郁沼泽里。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哪怕让我死了也好,只要能让我解脱。
进入社会后,抑郁这个妖魔如影随形。在头一年里,我的耳朵里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幻听。我常常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我害怕和人打交道。别人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都会让我不停地发抖。一辆行驶中的汽车,我也会害怕得无法呼吸。但是,这样的我在别人眼里,只是有一点点不高兴而已。他们总是问我:你为什么不高兴一点?你为什么不出去放松一下?你为什么不能积极一点?
数不清的时刻,我把自己蜷缩在床上。因为在梦里,我才能躲避抑郁的追踪。
在本应是花样年华的二十几岁,我的样子却总是狼狈不堪。蓬松枯黄的头发,满脸的红色痘痘,眼神闪躲,形踪可疑。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人群面前,可想而知,我的工作和社交会糟糕到什么程度。我几乎没有朋友,工作也是一种煎熬。所以,别人都在向上爬,而我却越活越糟糕。
曾经站在商场电梯上,前面是一对父女。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女儿说了什么。十多岁的女儿回头,惊恐地看着我,差点吓哭了。当时这事给我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在内心深处,我也想着要改变自己的人生。我能想到的唯一途径就是当作家。如果当上作家,别人就会对我另眼相看。但是这个想法也每次被泼冷水。所有人都和我说,你是当不了作家的。有人甚至说:就你?你能当作家,我跟你姓!
我不再和人谈起写作的事,只是默默练习着。在我看来,我不是因为会写作而想当作家,我是因为想当作家而去努力写作。我是写得一踏糊涂,我是没有那个能力,难道我努力修炼,一点点朝目标前进也不行吗?
当作家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写作却是极度痛苦的。我控制不了自己写的东西。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是压抑而悲伤的,而且行文没有逻辑,用词拙劣,烂得就像一团狗屎一样。可我不写不行。如果不写作,我的人生便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直到2016,我的心理才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恍如隔世一般,我还是原来的我,而世界早就是另一个世界了。我的旧日同窗,没有人像我这样狼狈地活着:年纪一大把,没成家,没立业,连个体面的工作都没有。在这个现实的社会,我再也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资本。
去年,在电影院,一位和我同龄的女同事问我:你还不结婚,是不是同性恋?这种毫不客气的问话从我26岁开始从来没有间断过。有次过年回家,一位从小到大没说过几句话的同乡突然凑到我面前,开口便问:你多大了?
所以现在别人一问我的年龄和生活,我都条件反射地开始警觉:这人是不是又准备奚落我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同样是人,别人在二十几岁,该成家的也成家了,该立业的也立业了,而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做不到,为什么我会活得这么失败?
然而我没有沮丧。很多事情,对别人而言,轻而易举。对我而言,光是活下来,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能够从抑郁中走出来,在我看来,就像是奇迹一样。
所以,我不羡慕同龄人比我活得更有尊严,我也不嫉妒比我年轻的人比我更有出息。命运给我的就是这样一副烂牌。除了怨天尤人,我还可以选择学习怎样打好一副烂牌。
我不想说,三十岁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只想说,只要想改变,任何时候都不晚。如果你不振作,整个世界都会把你踩在脚下。但是,一旦你站起来,勇敢地反抗,整个世界都将为你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