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的一部小说里有一个德语叫作Ewiggestrige,意思是活在过去的人。
我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在19世纪我毫无疑问是卢德分子,南北战争中我一定是保守的南方佬。当我享受着21世纪人工智能给我带来的一切便利时,还是会为柯达、宝丽莱的倒闭伤心欲绝至少两个半星期。
入了夜,躺在床上后也和许多漫画中那样,脸上被手机照亮一块方形的荧光。或在读一则鸡汤,或是了解今天某个星座运势,或是听一段有着很不错配乐的深夜电台,再或是跟你聊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对着冰冷的屏幕,手指敲打的频率像弹奏钢琴般有序地无序地跳动着,犹豫着用哪个App输入法比较好,又活着像选择困难症患者般挑着各种各样的颜文字、表情包。等到终于编辑完一段话,轻轻点击“发送”有着大功告成的满足。于一支烟的片刻,眼神折射“对方正在输入”的等待。
好似一场白昼梦,一步步甜蜜地腐蚀了我们。任何时候手机里都带着许多未相识的人说的长篇大论或三言两语。一场梦过去了,一个聊天对话框也就意味着关闭了。翻个身,在假想里继续矜持着又傲慢。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抗拒牛皮纸信封的特有气味,不禁会放在鼻前嗅上几抹。我会精心地在各式各样的信纸中选出最符合信的内容的那张,就有着奥利奥纠结搭配哪个牌子的牛奶的感受。耳朵琢磨着钢笔的笔尖与纸细微的摩擦声,是一场模糊的窃窃私语的谈话。墨水此时也变得很畅快。最终,到了最后一步,一切的节奏都要变得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信纸叠了叠;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塞到信封里;小心翼翼地写下邮政编码、收件人及收件人地址;再拿出最喜欢的一张邮票,小心翼翼地渍点口水,或像憨豆先生俏皮地拿舌头舔一舔,郑重地贴上信封的右上角。此刻氤氲着成就感慢慢膨大的气体,致使我欢快地跑出家门,将信轻轻地往门口涂满绿漆的邮筒一塞,等待着那辆车的驶来。
就这样,就这样感觉挺不错的。就如木心在《从前慢》里的: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我坐在山上置身世外,喝茶看落日,有花有树有故人,尽管全是幻境。
你走过来,指着人间的那片业火,问我敢不敢下去,那里有通往麦加的路。
我问,你敢吗?
你说,我敢。
那我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