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分,院子里的榆树生长出嫩绿的果实——榆钱。这时母亲就会将镰刀系在竹竿上,取些枝叶下来。将它们洗净放到活好的面团中,蒸些榆钱馒头。据母亲说,这种做法其实是起源于饥荒的年代,由于人们的粮食稀缺,只能吃树叶树皮,后来人们生活变好了,每年春天仍将新生的榆钱叶子采摘下来吃,为的是教育孩子要居安思危,珍惜粮食。
刚出笼的榆钱馒头有着绿叶的清香,榆钱如同茶叶一般被嵌入馒头的表面和内部,看起来漂亮极了,每次我都要挑选出榆钱叶最多的馒头,搭配着腌制的豇豆一起吃,那种味道堪称人间美味,是我难以忘却的美食之一。
夏天的天气虽然炎热,但是我们有许多乐趣可寻。
简易快捷的避暑方式是去田边的大白杨下纳凉,带来一席草垫子,放到清扫好的地面上,躺在上面舒服极了。
另一种较惬意的避暑方式是到河堤附近的杨树林里,选两棵枝叶繁多的大白杨,绑上吊床,就可以开始享受这独特的风景。你在吊床上躺好,调整到自己舒服的位置。
你闭上眼睛,听,白杨树的叶子在哗啦作响!
树叶的响声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听受风指挥家的指挥,有时哗哗作响,热烈急切,老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停歇;有时只听见轻轻的沙沙声,轻柔舒缓;有时静默无声,鸟儿的叫声也有气无力。
村子的东边有个大的坑塘,是村民建房子挖土形成的,深达近十米,每到夏天雨水充足时,坑塘里总是蓄满了雨水;雨水不足时,会从水闸引进河水,河水顺着田间的沟渠流进东坑塘。东坑塘的水量充足,就有许多动物集聚在这里。
有的村民在东坑塘用渔网或者钓鱼竿抓捕一些鱼来食用,捕获的鱼儿多种多样,有蛇形鲶鱼、银白的小鲫鱼、长长的草鱼等等。东坑塘的青蛙及其的多,每到黄昏时分,蛙声就以初具声势,“呱,呱呱”的声音连绵不断,响亮的声音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到了傍晚青蛙们仿佛打了兴奋剂似的,声音更加急促紧密了,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才渐渐停歇,有一声没一声地鼓叫着。
每到暑假时,家人和老师们都会叮嘱孩子,不要去北堤的河里游泳,因为北堤河经村民挖掘沙土后,水位很深,有的地方虽然刚没过脚脖子,但说不定往前走几步就是数米深的水坑。孩子们总是叛逆的,大人们不让我们去,我们偏要去耍耍。
虽然我也很想去河里玩耍,但是我不会游泳,每次都是站在堤上的大白杨下看着他们戏水。有一次我大哥和他的朋友们去河里游泳,于是我有了他们的照顾就心安理得地跟着去了。
我们游泳选的位置是靠河边的一处浅坑,大约有三四米深,不会游泳的我只能在浅坑的外围泡着,有时也能潜入水下,用手抓着水里的地面游走几步的距离。在我游泳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一条花绿色的小蛇从芦花荡的里面游出来了,我感到毛骨悚然,于是急忙提醒大家,我们赶紧上了岸,没了兴致,我们便回去了。
东坑塘迎来雨水的淡季,水位骤降,水闸也不放河水进来。有次我和小柳还有小林去东坑塘学游泳,那里水位很浅,水底平整,是大家公认的“安全区”。我们到了东坑塘,沿着小路下到坑底,急忙脱光衣服,就跳进水潭里。
天气炎热,这十来天都没有落一滴雨水,水潭内的水仅仅齐腰深,我们三人在里面一阵扑腾,一点也不用担心淹着呛着,很快水就变的浑浊起来,我们便静静地躺在水潭边上,等着水面变得澄澈。大约半根烟的功夫,水面就明净的可以看到水底,我们突然看到自己的小腿上附上许多水蛭。
我们“啊呀!”一声顿时爬到岸上,用凉鞋摔打水蛭。水蛭附在人的皮肤上可以吸食人血,当时我们害怕极了,担心它们钻进身体内,所以我们用凉鞋抽打自己的小腿格外卖力,小腿部的皮肤顿时就红彤彤的。我们将水蛭赶出体外后,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便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回到家中,告诉我的母亲后,显然又遭受到一顿乱揍,母亲急忙拉着流泪的我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后,我小声地问母亲:“母亲,您说这水蛭会不会还有钻进我的腿里没出来的?”母亲冷哼一声,说道:“只要你永远不去那种脏地方,你就没事了!”我当时一听,就表决死也不去那个鬼地方了。
六月份左右,家家户户都要收小麦,那时收麦子都是手工,男人脖子上挂着毛巾,在麦田里弓着腰,左手熟练地抓一把齐胯高的小麦,右手用镰刀一割放在一堆,女人有时也搭把手,她们蒙着头巾,手臂上带着纱巾,利索的动作一点也不比男人差。
有时男人们累的时候,就和旁边的人打趣道“大哥,你这割的有点慢呐,是不是夜里又干事了!”“嘿!你小子给我等着,一会我就赶你前头去”那边立马就传来不忿的声音。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男人爽朗的笑声在金黄的麦浪中远远地传开,女人则是轻啐了一口,原本红彤彤的面颊更是添一分红润。这幅场景出现在家家户户的田间地头,炎热的天气也难以抵挡丰收的喜悦。
人们将割好的小麦依次用麦秸秆捆起来,然后装车拉到大街上,将麦子均匀地平铺后借助路人的踩踏使麦粒从壳中脱落。
有的人家则是在田间清理出一片空地,用四轮机车拉着碌轴将土地压结实后,将小麦均匀地平铺在空地上,然后男人驾驶着机车拉着碌轴一圈一圈地碾压着小麦,一般是碾压几圈就要用木叉将麦秸秆挑松散然后继续碾压,如此反复麦粒几乎完全地从壳中脱离——这是在打场。
碾压好后再用木制的叉子将麦秸秆挑起,在场地的一角堆放起来,形成约两米多高的麦秸垛,以供造纸厂的人前来收购。
打场后,还得将被碾压在土地里的麦粒用手指抠起来,这个过程是最磨人的,若是小孩子调皮捣蛋,父母就会声称罚他收集麦粒,如此一来孩子就老实了。
我就有过几次的经历,这让我吃尽了苦头,好一段时间都老老实实的。虽然说只有小部分麦粒被碾压的镶嵌到土地里,可是庄稼人依旧会耐心地一粒一粒用手指将它们取出。
聚集好麦粒,接下来就是扬场了,因为沉重的碌轴连着麦糠也碾压下来,农民们需要将麦糠分离开来,这样的小麦才会深的收麦人的喜爱。
扬场需要凭借微风天气,风太大连麦粒都会吹飞,风太小又无法达到麦粒与麦糠分离的条件,所以农民们都会抓紧时间割麦子,以留有较充裕的时间来等待适宜的天气来扬场。
扬场最少要两个人来配合,一人用木锨将麦子高高扬起,麦子掺杂着麦糠在空中划出一道黄澄澄的弧线,微风吹过,麦粒快速地落在地面上,麦糠则飘飞到麦粒的前方, 然后另一人用大扫帚轻轻地将麦糠扫开,如此反复。
有时风儿调皮似的一会儿从这边走来,一会儿又从那边跑来,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很长时间不见踪影。简直就是一个顽劣的孩童的模样,大人偏偏又拿它没有任何办法,这时我就会暗自窃笑。
扬场完后,人们用推板将干净的麦粒收集起来聚成一堆,新收的麦子要进行晾晒,才能装袋售卖。有的人家将麦粒带回家在屋顶、门口晾晒;有的人家在自家田头的空地上晾晒,这就需要有人在这里过夜看守小麦了,他们用简易的木棍支起一个圆锥形状,里面放张床铺。
秋天是花生的丰收季节。花生田里,母亲用一柄小铁耙插进花生的根部,左手将花生的枝叶聚拢起来,右手用力将铁耙薅出,白白的花生黏着湿润的泥土便出现在眼前,母亲轻轻地用铁耙将花生上的泥土敲下。
我也拥有一柄小铁耙,不过却不是用来刨花生的,只是自己在一边挖土坑用来玩儿的。我当然想帮着母亲一起刨花生,可我总是掌握不了下铁耙的位置,时不时地就将花生的果实给贯穿了,反倒添了麻烦。
新刨出的花生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你可以轻易地将花生壳剥开,淡紫色的花生的外衣便呈现在眼前,一般情况下,会有两颗花生果实,但偶尔也会有三颗。
将花生倒进口中,清凉的感觉从舌尖传到心底,轻轻地嚼动几下,花生乳白色的汁水便淌在口中,清新香甜的味道诱惑着你继续剥开下一个花生。我就很难抗拒这种诱惑,以至于母亲出口呵斥我少吃一些。
冬天时,制作爆米花的老爷爷就会在十字街头摆摊,一个小煤炉,一只脚踩鼓风机,一个乌黑的转壶,一个长长的爆米花收集袋。孩子们看到这幅情景就会央求父母去拿些玉米粒让老爷爷制作爆米花。
老爷爷坐在马扎凳上,右手慢悠悠地转动着架在煤炉上炙烤的黑乎乎的转壶,右脚时不时的踩下鼓风机。有时老爷爷要抽烟时,就快摇几下,他就悠哉地拿出泛黄的竹烟杆,捏一些烟草放在漆黑的烟孔里,再用大拇指载捻一捻,然后借着炉火点着,就“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我们有时看到转壶不转了,静静地受着烈火的炙烤,就担心转壶会被烤炸了,于是就“老爷爷,你快摇几下!”喊个不停。老爷爷就笑呵呵地说让我们来摇,顿时我们都离得远远的。看到我们这幅模样,老爷爷才笑呵呵地摇起转壶来。
到了时间,老爷爷就会一改悠哉的模样,他迅速地起身,左手抬起转壶,右手将其头部放到一个皮桶里,然后用右脚猛地一踩,几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没有丝毫停顿,顿时伴随着震耳的声音升腾起白色的烟雾。随即香喷喷的爆米花便喷溅到长蛇般的收集袋,这时,孩子们从袋子的末端提起袋子,一边抖落袋子,一边向首端靠近,将袋中散落的爆米花聚集到首部。
制作玉米卷的夫妻也会驾驶着奔马车走街串巷地吆喝。他们停下奔马车,将发动机的牵引皮带挂到制作玉米卷的机器上,借助发动机的动力驱动机器。
我们需要事先准备好干净的面粉袋子和一小袋洗净的玉米粒,交给女人,付了工钱,男人就开始制作了。他将玉米粒倒入料斗,把面粉袋子固定在铁架子上,一小会冒着热气玉米卷就从出料口钻出来了。
玉米卷是空心圆柱状的,刚出来的玉米卷如同柔嫩的柳条,男人将它弯成弹簧的模样,经过空气的冷却后固定成形。
一小袋玉米粒就可以做很多玉米卷,孩子们在回家的途中就急不可耐地扳下一节吃起来,脆响的碎裂声散落在街巷中,玉米的甜香久久地弥漫在空气中,诱惑着更多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