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演吸血鬼的少女在舞台上踱步,吟唱出古老的吸血鬼咒语。聚光灯从四面八方照来,在台上的她被强光夺走了影子。她近乎白色的长发温柔的披散,一只琥珀色另一只淡蓝色的双眸熠熠生辉。
她穿着华丽的连衣裙,上面满是精致的小铃铛,随着她每一个步伐摇动。底下的观众席空无一人,只有几人站在舞台的边缘。
彩排终了,少女用双手捻起裙摆,右腿向后迈了半步,朝空荡荡的台下屈膝行礼。
周围传来淅淅沥沥的掌声。
“非常好!绝对没问题了!就保持这样!”发话的是这个剧团的团长。
少女谦卑而谨慎的笑着,算是回应。聚光灯让她的额头冒出汗滴,她有些担心自己化的淡妆。
而在团长身边,站着一位披着金色大波浪长发的女孩。在看彩排时她一直毫无耐心的原地踏着脚尖,以一分钟二十次的频率看着手腕上的表。如今她对自己的掌声也非常吝啬,只是翻了翻白眼,用手指捏捏鼻梁。
“好了好了,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别再磨磨蹭蹭的。”最后她催道。
少女一句话没说。她跑到台后,直奔自己的换衣间。
她褪下瑰丽的裙装,穿上普通的卫衣,大口袋就如袋鼠似的安在身前。她戴上兜帽,尽可能把自己的长发全都塞进去——动作仓促,甚至有些粗暴。尽管如此还是有几缕白发漏了出来。她戴上黑色的美瞳,让自己的眼睛与常人无疑。反复照了几遍镜子后,她这才放心的走出房间。
她穿着略显宽松的牛仔裤,配着颇为老旧的帆布鞋,双手拘谨的塞在身前的兜里,低着头走到金发女孩面前。
她也不含糊,戴上墨镜后便拽着她大踏步走上通往剧院外的红地毯。在她推开大门的一瞬间,围在门外的剧迷几乎将她挤回剧院。
他们都是听说今天有彩排才闻风而至,只求一睹那个饰演吸血鬼少女的素颜真容。
金发女孩野蛮的撞开扑面而来的人群,一边大声吆喝着借过。她一路所向披靡,凡是挡在路上的人都被她狠狠踩了脚。很快没有人敢站在她前进的路线上。最后她亲自开辟出一条直通敞篷车的道路,把低着头的女孩往副驾驶上一扔,随后蛮横的按着喇叭,只丢下深陷剧迷包围的团长与保安扬长而去。
于此同时在新市教堂。蘼荼与蝶侍已经在门口踌躇了很久。
蘼荼把手上的信捏的满是褶皱,手心里的汗怎么都止不住。蝶侍在一旁再怎么给她打气都没有用。这封邀请信的主人希望蘼荼能亲自到新市的教堂来,想和她谈谈“工作之外”的事情。蘼荼本能的觉得不安,她总担心自己替恶魔打工的事情会泄露出去,加之新市是教会的势力范围,如果真的被大肆宣扬,自己将万劫不复。
在新市与旧市中有两大组织平分秋色,一个是蘼荼供职的“机构”,另一个就是在新市呼风唤雨的“教会”。双方共同维护整个城市的稳定,机构负责科研与能源供应,教会则干涉与规范世俗生活与思想。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至少表面上如此。其实暗地里没有少结梁子。这在机构内部已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
看到这么豪华的教堂更加剧了蘼荼内心的恐惧。在她印象中教会的人全是极端狂热的危险分子,他们举办稀奇古怪的仪式召唤神祇,将任何提出异议的人视作“异端”残忍打压,每次大规模游行与打砸抢烧少都不了他们活跃的身影。
“蘼荼,别怕!我和你一起去。”蝶侍在一旁拉住蘼荼的手。住在新市的她与教会接触较多,她觉得教会里面也有好人,并不是蘼荼所想的那种洪水猛兽。这次蝶侍甚至给剧团请了假来陪蘼荼,这让她很过意不去。
最后蘼荼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英勇赴义般走进教堂辉煌的拱门之中。这是蘼荼第一次来教堂,映入眼帘巴洛克风格的复古装潢让她眼花缭乱。阳光透过彩色的玫瑰花窗照进,整个室内宛如仙境。
墙壁上挂着熄灭的红烛,一排排的椅子阶梯装向前方延伸,目光所及的尽头是祈祷用的大理石高台。
蘼荼看的出神,把刚刚到恐惧抛到九霄云外。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清洁工咳了咳嗽:“幸会,小姐。您似乎记错时间了,今天这里没有活动。”
蘼荼慌忙摆手,说自己是来见这个教堂的负责人的。
清洁工点点头,告诉她在教堂后面有一栋房子,教堂的负责人于此休息生活,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女孩们谢过他的帮助。帽檐的阴影遮住清洁工的双眼,他笑着目送她们离去。在他的目光之下蝶侍突然打了个寒战,蘼荼问她怎么了,她只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教堂后的房子其貌不扬,爬满常青藤的它安然伫立,在新市的繁华中很不起眼。一楼是车库,蘼荼她们沿着旋梯爬上二楼,还没有敲门,漆成绿色的木门竟自己打开。
女孩们面面相觑,还是决定把头探进去。
“那个……你好?”蘼荼鼓足勇气喊道。里面光线很暗。
没有回应。
两人只好蹑手蹑脚的走进。每走一步原木地板就嘎吱作响,这让蝶侍很害怕。蝶侍冰冷的手抓紧蘼荼,好像一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似的。蘼荼憋住笑,不久前明明还是她在为自己打气,现在反而要过去安慰她了。
这时在黑暗中传出一阵慵懒的哈欠声。蝶侍直接尖叫起来,死死抱住蘼荼,差点把她推倒在地上。
“哎呀,看来今天有客人。”话音刚落,墙壁上的红烛燃起,视野又重回明亮。
一个清秀的少女穿着华丽的睡裙,半卧在沙发上打着哈欠。而她面前,那两位来访者被刚刚到变故吓的抱作一团。
她及腰的长发漆黑,有些地方染成紫色,飘着薰衣草的淡淡香味。但她脸上却化着奇怪的妆,是蘼荼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她原本很大的眼睛画着一圈眼影,贴着上下睫毛;嘴唇则涂着深紫色的哑光唇膏,在白皙的脸上分外妖娆。她整个人就如血族的女伯爵般,仿佛看人一眼就能摄魂吸魄。
但无论怎样,她还是那么美丽。由于生着一张娃娃脸,这种阴郁妆束造成的反差使她更加诱人可爱,让人挪不开目光。
“你们好。我叫萨赫(Sacher),萨赫·艾纳奇(Sacher·Anarchy)。是教堂的管理者之一。”她彬彬有礼的介绍道。
两人怯生生的问了好。
“我们是来……因为有人给我写了这封邀请信,叫我到教堂来,说是要和我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蘼荼语无伦次的解释此行的目的,萨赫保持微笑听着。
“天哪她真温柔!”蝶侍激动的和蘼荼咬耳朵,“刚刚我心脏还跳的厉害,现在看着她却完全不紧张了。”
这时萨赫也听完了蘼荼的叙述。蘼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直说自己是在为恶魔打工,只是说自己接到来路不明的委托,她也不知道委托人是谁。
毕竟这件事情她只和蝶侍——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说过。蝶侍不仅没有因此对她抱有偏见,反而为她的决定感到自豪。蘼荼感动的当场就哭了。
“我懂了。我不知道谁给你写了这封信,但还是谢谢你的帮助。你帮了我们大忙。”萨赫神秘的笑笑。
“诶?”蘼荼很奇怪。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萨赫正襟危坐,“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味道。那个恶魔的味道。”她舔舔紫色的嘴唇,发现猎物的豹猫般狡黠的挑起嘴角。
尖锐的刹车声从楼下传来。接着就是一串爬楼梯的脚步。
很快一个金发少女开门进来,身后跟着戴着兜帽的沉默女孩。
“萨赫,我饿了,吃的呢。”她嚷着,把外衣往衣架上一扔,随手从桌上抓起蛋糕就往嘴里塞。这时她看见了石化在原地的蘼荼。
“那谁啊。”她嘟着嘴含糊不清的问道。
“很重要的人。她可能是突破口。”
这时金发女孩才摘下墨镜,仔细打量蘼荼。此刻蘼荼浑身发抖,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案板上垂死的鱼般任人宰割。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完蛋了,萨赫一语道破,说明肯定还有更多人知道了这件事。她简直不敢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被当做恶魔的走狗处以火刑什么的已经算是善终,搞不好还得殃及亲友,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也都会……
“喂,喂。”金发女孩在她面前使劲挥手。蘼荼只是目光呆滞,沉浸在对末日时光的畅想中。
“这姑娘怎么了。”她嘟囔着,目光一转看见了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蝶侍。她一个踉跄,差点呛着。
“蝶侍?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大笑着,把手中的蛋糕一扔,就扑上去给她一个拥抱。她臂力很大,勒的蝶侍脸通红。
听见有人喊自己朋友的名字,蘼荼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吃惊不已,蝶侍与这个金发姑娘竟然认识。
“嘿嘿,我去健身房的时候就认识她啦,已经有一年多了吧。没想到原来你在这里工作,潘多洛(Pandoro)姊姊。”
“哎哟,喊我‘潘’就行了,都是自己人!”潘豪爽的笑着,接着看向蘼荼,“我想起来了,在午夜区的酒吧我见过你。当时你正把一本漫画送给一位中年人,对吧。”
经她这么说蘼荼也隐约回想起来。好像当时是有瞥见一个金发的身影。
潘还没有说完,就又听见蝶侍的尖叫。只见她冲向潘身后的那个少女,激动的手舞足蹈:“你……你就是剧团里演吸血鬼的那个女孩吧!天哪我竟然能在这见到你,虽然我在剧团没什么身份,但我是你的粉丝呀!原来你也住在这!我真的好幸福!”
蘼荼一脸茫然。这屋里三个人蝶侍竟然认得两个。
那个少女脱下兜帽,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她摘下美瞳,露出一双颜色不一样的眼睛。面对那个俊俏女孩的热烈欢迎,她面无表情。
“喂,我说啊,人家都这么仰慕你,你就不能表下态?这里又不是剧团,架子还大的很。”潘为蝶侍打抱不平。说罢她伸手就去捏少女软乎乎的脸。
“呀!疼!疼啊!别这样!”她总算是开口了。蝶侍慌忙阻止潘,轻轻拍着女孩的头。
“你们别这样对她!卡斯提拉(Castella)在剧团就很内向,被你们这样欺负很可怜的!”名叫卡斯提拉的少女身材娇小,蝶侍像保护妹妹的姐姐般护住她。潘想再捉弄她也无可奈何。
“好了都别闹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个会吧。来,有请。”萨赫发话道,指指茶几附近的沙发。大家这才陆续坐下。
“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吧。那位是潘多洛,我的姐姐。我们一起管理教堂的运营。那边的是卡斯提拉,无关紧要的人。”萨赫看了看蝶侍,叹了口气,“好吧,实际上她是我们的监督人。但也仅此而已。”
接着她看向蘼荼,微笑:“关于那件事,我真不知道是谁写信给你的。不过这对我们是好事。说说你的故事吧。”
所有人看向蘼荼,等着她开口。
蘼荼知道自己再也掩饰不下去了,她只好把豸黾与他收藏品的事情如实招来。最后她恳求萨赫千万不要说出去,她被怎么看待都无所谓,至少不要连累蝶侍。
潘听罢哈哈大笑:“我们还得谢谢你呢!我们调查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那家伙的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那家伙是?”
“名为豸黾的恶魔。”
“你、你们认识?”蘼荼目瞪口呆。
“何止认识。我们已经斗智斗勇很久了。那家伙是我们的头号对手。”潘冷笑。
“视恶魔为对手……”蘼荼暗自寻思,“那只有天使了吧?”
“没错。我们就是天使。额……严格来说,算是堕落的天使吧。反正说来话长了。”潘不惮于说出自己的秘密。
“说多了都是黑历史啊。”萨赫摊手总结道。
没想到这对姐妹就这样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原本还遮遮掩掩,蘼荼有些脸红。
“对了,既然你们是天使,而且还管理教堂,那么你们一定是教会的人吧?”蘼荼问。
卡斯提拉听到后整个身子一颤。在她身旁的蝶侍问她怎么了,她摇头不语。
“曾经是。现在我们已经正式脱离教会,谁资助我们,我们就为谁效力。”潘说。她穿着热裤,这时坐在沙发上,一双修长而泛着光泽的腿就翘上茶几。
“像雇佣兵一样的天使?”蘼荼有些奇怪。这和她心目中的天使差别挺大。
“你能否告诉我们,你平常是怎么接触那个恶魔的?”此刻萨赫终于把话题绕回重点。
蘼荼一时语塞。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契约吗。你和他签订了契约,和那个恶魔。”萨赫喃喃。
蘼荼只有点头。再说当时她是被强迫签订契约的,就在第一次遇见豸黾时。
“那也不能勉强你。契约这种东西一旦生效谁也不能改变,尤其是恶魔的契约。这就是他的规则。”
看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尽管如此,天使姐妹们还是很感谢蘼荼的情报。
“我能感觉到,最近他会有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希望到时候你能坚定的站在我们这边。”萨赫说。
会议终了,蘼荼松了口气。这时蝶侍提议:“今晚卡斯提拉有一场演出吧?就是那个吸血鬼的歌剧。”
卡斯提拉有些犹豫的点头。
蝶侍一把抓住蘼荼还有潘的手:“我们一块去看吧!算是庆祝大家有缘能遇到一块!”
“但,但是我们没有门票啊!现在去买绝对买不到了。这场歌剧在新市与旧市都非常火呢。”蘼荼为难道。
“你想想办法。”潘狠狠瞪了卡斯提拉一眼。
迫于潘的淫威,最后她还是从包里掏出几张门票,塞到蝶侍手中。
“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蝶侍举起大家都手欢呼,开心的像个孩子。
“去一趟也好。我们刚脱离教会不久,这场戏剧绝对是他们的报复对象。”萨赫对潘说。
“管他呢。人类也好,鬼怪也罢,机构也好,教会也罢,只要别挡在我路上让我不爽,随他们怎么折腾都可以。”潘无所谓的笑笑,开门示意大家上车出发。
然而才刚到剧院潘就大呼小叫:“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也要上台?我们刚来你就给我们来这手?你知道为了来这边我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那个,希望潘女士您能见谅,毕竟最近剧团人手不够,在下实在也没有办法啊。您以前也有表演经验,所以希望您能上台,哪怕即兴演几段也可以,拜托了。”就算被潘气势汹汹的揪着衣领,团长依旧搓着双手满脸堆笑。
“行啊。”还不等潘发作,萨赫笑着打断她,“反正我那个不挣气的姐姐只会去午夜区泡酒吧钓男人,难得给她个机会改邪归正也未尝不可。”
“喂!萨赫你瞎说什么……”潘气红了脸。平常面对自己妹妹的毒舌她习以为常,可现在有蝶侍这些后辈在身边,她不容许自己颜面扫地。
蘼荼她们捂住嘴窃笑,潘的脸通红。
“真罕见。我还以为你的脸已经厚的看不出红色了。”萨赫面无表情的挖苦。
“好好好,我参加行了吧!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潘最后只好投降。
而此刻女孩们终于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为了消除尴尬,蘼荼也提出上台表演。虽然也只是扮演群众演员,但这样总比在台下看着潘唱独角戏要好得多。
看见这样热闹的氛围,萨赫自然也不会放过。她说自己也会在台上与姐姐同甘共苦。
“这我还真的看不出来。”潘苦笑。
“那么卡斯提拉,我们开始排练吧!”蝶侍冲她挥手。
据说卡斯提拉为了更好的演好吸血鬼这个角色,她还特意去了一趟有名的吸血鬼之镇——血沐(Bathblooy)来捕捉灵感。有传言那里实际就是她的故乡。回来后她亲自执笔,将剧本大改特改,说是要演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故事里的吸血鬼不再是邪恶的怪物,她为了拯救饥荒中的人们甘愿背负罪名而惨遭杀害。
而今晚的歌剧就是她修改剧本后的首演。剧情为了保密没有对外过多宣传,只是说吸血鬼不再作为邪恶的生物登场。
新旧市的居民对此浮想联翩。但这引起了教会的反对。他们坚持认为吸血鬼就是邪恶的化身,这样做无疑在为吸血鬼平反,实在是颠倒黑白之举,与他们之前大肆宣传的观念背道而驰。教会发出抗议,勒令歌剧禁止演出。
“因为观点不和,所以就不允许我们说话。可以,这很符合教会的作风。但我们偏要演。”
穿上华丽的戏服后,潘冷冷的评论道。每个人此刻都变得更加美丽,因为要上台的缘故,就算是不太化妆的蘼荼都擦上粉底,打上淡淡的腮红。
重新聚在台上后,蘼荼着实被惊艳了一把。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蝶侍。
蝶侍天生丽质,就算以素颜示人也秀色可餐。如今她穿着淡粉色的连衣长裙,裙边镶着蕾丝花边舒适的贴在她身上,勾勒出那曼妙迷人的身影曲线。蝶侍的身材不是一般的好。她盘着亚麻色的长发,戴着银色项链,整洁而清爽。她淡红色的嘴唇似笑非笑,一双无邪的眼睛倒映着明亮的光辉,美好而端庄,宛如盛夏正午怒放的牡丹。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蝶侍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但渐渐的她也觉得难为情,便抿紧嘴唇,绯红着脸低下头。
“美人。绝对的美人。”潘啧啧赞叹。
蝶侍虽然在剧团工作了很久,但都是打下手的工作,唯一几次上台也只是饰演背景。团长也发现了她的天资,但碍于观众对于卡斯提拉的情有独钟,一直没有机会提携这位有潜力的少女。如今机会难得,若让蝶侍与卡斯提拉同台演出,那将会是蝶侍在剧团生涯的转折点。
蝶侍对此也没有异议。虽然她对是否成名不感兴趣,但如果这样能减轻自己给养父母的负担,那么她便不会退缩。
“那么,为了今晚再努力一把,各位!”团长一声令下,大家各就各位。
演出,即将开始。
晚上剧院外被挤得水泄不通。这次来的人远远超出了最佳预想。蘼荼与蝶侍悄悄拉开舞台上的幕布,望着座无虚席的大厅,她们感觉一瞬间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在离舞台较近的贵宾席上,蘼荼甚至看见了埙。这家伙拿着剧院的小型望远镜,调皮的朝自己笑。
在化妆室的门口,卡斯提拉收到了一束白色的鲜花,上面贴着字条——“最好的祝愿。司康(Scone)。”她把鲜花插进玻璃瓶,郑重的保管好。此刻的他一定就在观众席的某处,等待着在那个在古堡石台上,曾令他如痴如醉的美妙舞姿吧。
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团长做出倒数计时的手势。聚光灯开始照向幕布,周围暗下,观众们的嘈杂声逐渐消失。
寂静。肃穆。无声的开场白。
帘幕缓缓拉开,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大厅:身着戏服的卡斯提拉登台。
就和千百次的排练一样,她理应得心应手。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甚至每一次眼神都如程序般有条不紊。她也不是第一次上台,但她的气息还是有些许紊乱。在唱出台词踏出舞步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台下扫去,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突然间潘多洛穿着维多利亚风格的长裙走出幕后,金色的波浪长发披散,惊艳四座。台下喝彩一片。
卡斯提拉先是一愣,接着想起原来这次不再是独自演出。她点头致意。
观众席中有的来自富有的新市上流,也有来自平凡的旧市家庭,更不乏来自午夜区逃票进来的脏兮兮的孩子。无论他们身份如何,这场戏剧将他们连接到一起。他们一起欢呼,一起鼓掌,一起激动的手舞足蹈。
在这一刻,不分贵贱。
渐渐的,蝶侍,萨赫与蘼荼也登上舞台。虽然这是她们都处女秀,但还是赢得了满堂叫好。人们眼花缭乱,那些美好的倩影就像从画上下来的人儿,在灯光的照射下美轮美奂。新市的人们尚能静下心来耐心观赏,而旧市不安分的观众已经兴奋的吹起口哨。
卡斯提拉依然是主角,她按着自己的节奏推动剧情的发展。刚开始她还担心这些门外汉的出现只会添乱,但她发现自己多虑了。她们就在自己的身边:无论是平常对自己粗暴无礼的潘多洛,是毒舌且对自己漠不关心的萨赫,还是她都从来都没有留意过的蝶侍,她们都在与自己并肩作战。她们都在为了这场歌剧的圆满落幕而努力着——她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努力?
她想起来上场前蝶侍和蘼荼慌忙找到自己,她们听说了团长的苦衷。善良的女孩们说最近戏剧团人手不够,卡斯提拉一定也很苦恼。而且她们已经说服了堕天使姐妹,如果可以,她们愿意经常这来帮助她。
帮助我?像这样的我,真的,值得你们的帮助与同情吗。那样一个被称为怪物的我。她暗自苦笑。
而此刻戏剧即将达到高潮。卡斯提拉晃了晃神,开口念出那段台词:
“恶鬼,邪神,恶魔,邪灵
已从地下涌出
从阴间来到地上 ;
天堂不曾听闻
人间不曾了解 ;
他们不立不坐
不饮不食……”
接着是一阵突兀的沉默。
卡斯提拉的嘴半张着,一滴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不可能的。自己排练了这么多次,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竟然忘词了!
她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她能感觉到蘼荼她们投来疑惑的目光。不……不行,必、必须得做点什么!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身子却分明颤抖的厉害,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第初次上台时怯场一般。
而台下的观众却被别的骚动吸引了。
一伙人正在观众席的最后指天画地,破口大骂。
人们纷纷回头,意识到自己成为焦点后,他们反而更加气势汹汹,拨开站在过道上的人群走来。几个被推开的旧市居民立刻冲上来想大打出手却被劝住了。
“吸血鬼,别再妖言惑众了!”话音刚落那伙人发出一阵嘘声。
“果然来闹事了吗。教会的人。”卡斯提拉听见潘的冷笑。观众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那伙人接着声称剧院外围已经被他们的人包围,作为无视警告的惩罚,这家剧院将由教会接管并取缔。虽然很遗憾,但是还请在场的观众有序退场。
人们在四下窃窃私语。作为主演,卡斯提拉理应代表剧院做出回应,她却只是低下头,咬紧嘴唇。
“笑话!”潘在台上大喊,“这家剧团表演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怎容你们为所欲为!我们偏要演下去!”
“切,搞不清楚状况。”领头的男子见对方不肯就范,便搬出靠山,“忘了说,这次对剧团的检查是教会与机构的联合行动。我们已经得到了机构部门主管的直接命令,胆敢阻碍公务,你们承担得起责任?”
人们不安起来,新市的居民听罢也不再反抗,倒是旧市的观众一片抗议,很快演变成小规模的骚乱,那伙人不得不先去将其平息。
“怎么会这样?机构竟然会参合进来?我们都没有接到通知!”潘惊讶道。脱离教会后她们的教堂受到了机构的资助。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导致机构对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
现在大门被那群人堵着,没有人知道外界的真实情况,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蘼荼与蝶侍虽然是机构的员工,但以她们的身份无权接触机构上层的决策,不知道也是必然。而且她们都手机也锁在更衣室的柜子中,在台上的她们根本抽不了身回去打电话确认。这时候只能指望埙了,可是如此混乱的环境下蘼荼根本找不见他。
要求退票的观众涌向台下,满是愤怒的咒骂与抱怨。台上的女孩们忙的焦头烂额,在一旁的团长急得几乎晕厥过去。场面已经失控。
“吸血鬼就在台上!下去,把吸血鬼赶下去,它没有资格站在那里!”
这时那伙人中有人脱下鞋子,直接朝卡斯提拉砸过去。她没有躲闪,只是绝望的闭上双眼。
然而在黑暗的等待中什么都没有。她眯开眼一看,只见是潘多洛挡在她面前,用一把长剑把鞋子横空劈断。
卡斯提拉微微张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欺负你是老娘的特权,那种人没资格碰你。”潘一挥剑,将鞋子的碎片砸回去。不远处传来施暴者的惨叫。
“这就是颠倒黑白,传播异端邪说的后果。吸血鬼就是邪恶的化身!身为正义的教会,有责任断绝所有罪恶的种子,就算是戏剧也不例外!她们还在负隅顽抗,还在袭击无辜的人!”那伙人借此机会狂吠起来。
此时一阵低沉却不失清晰的男中音传来:“抱歉打扰一下。我刚刚问过了,现在外面根本就没什么教会的势力。”
场面瞬间安静。人们疑惑的找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从贵宾席上缓缓走出一个人。蘼荼眼睛一亮:是埙。
“而且——恕我冒昧,你们真的得到机构方面的许可了?批准人是谁?”
“哼,你问也是白问。我再说一遍!我们可是得到机构部门主管的直接许可!那家伙还请我们吃了顿饭,好说歹说请我们来办这事情呢。问完了就赶紧滚,你算哪根葱!”那伙人气焰甚是嚣张。
“我?你问我是哪根葱?哈哈,我在机构当了这么久主管,还没有人这么问过我呢。””埙笑笑。
那伙人不小心吃了只苍蝇般卡壳。
“你们好,我叫埙,是机构的部门主管。也就是你们口中请你们吃饭又好说歹说拜托你们的人。”
那群暴徒脸“唰”的一下白了。
“但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而且,从你们刚刚的表现上看,你们好像也不认识我。这就非常奇怪了,你们说是不是。”埙戏谑的笑笑。
对方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额……这……这个嘛……”
“我再问一遍,”埙保持着他的笑容快步走近,逼得那伙人连连后退,“你们真的得到机构许可了吗?刚刚你们说话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他们大汗淋漓。
蘼荼在心里暗自叫好,转身和蝶侍击了个掌。
“把那群人渣赶出去!”反应过来后潘乘胜追击。
这可谓一呼百应,整个剧院的观众汇在一起,把那群闹事者死死抓住,丢垃圾般抛出大门。
“那些家伙只是在狐假虎威,借着教会与机构过来闹事!”潘宣称,对着台下声嘶力竭,“你们还想退票吗?你们还想看吗?”
回应之声差点掀开房顶。人们呼喊着主演的名字,浪花般此起彼伏。
萨赫见状松了口气,用手肘抵了抵卡斯提拉:“大家都在喊你的名字呢。别人所有人失望。”
卡斯提拉擦了擦眼角,郑重的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接着敞开天籁般的歌喉。
今晚,戏剧大获成功。
“那群人没救了。事情闹这么大,就算他们真的是教会雇来的打手,在他们失败后教会也早就拒绝承认与他们的关系,所以锅全得由他们背。谁叫他们没有找到个好主子呢。”散场后埙这么说。
“埙!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你不在会发生什么!”蘼荼激动的拉住他的手。
“哎呀,举手之劳。毕竟有这么可爱的小卡在,我怎么忍心看她遭罪呢。”埙挠挠脑袋笑道。
“小卡?”大家把目光投向卡斯提拉,她摆弄着裙角,脸颊通红的。
“不会吧……你们认识?”蘼荼问。
“那是。在下还有急事,先告辞了。请你们替我照顾好小卡,好好犒劳她。”埙朝卡斯提拉深鞠一躬,半跪着牵起她苍白娇小的手掌,在手背轻吻。随后转身离去。
“哎呀,是个好男人呢……”潘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萨赫见状用手扶住额头。
见时间已晚,潘决定开车送蘼荼与蝶侍回去。
在车上大家开心的聊着天。敞篷车视野很好,这还是第一次蘼荼与蝶侍在新市兜风欣赏夜景。潘炫耀般开出各种高难度车技,惹得蘼荼她们发出快活的尖叫。
今天潘心情特别好。
“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就住在教堂后面的?这个外人应该不知道啊。”她问。
“是教堂里的清洁工告诉我们的。”
突然间车上人都不说话了。
“教堂里……根本就没有雇过什么清洁工。”萨赫低声道。
蘼荼与蝶侍目瞪口呆。
车在蘼荼的小区门口停下。
蘼荼跳下车,打完招呼后,伴随着车轮的尖叫,亮红色的敞篷车呼啸而去。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呢。回家蘼荼喃喃道。疲惫的坐在沙发上。
“是啊。不过,真正的好戏才即将上演。”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属于名为“豸黾”的恶魔:
“而我将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