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雨升在黑暗里摸索着,喘着粗气。手抖着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他这十平的小空间,不知为何突然断电了,一切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起来,喷嚏,猫叫,树枝在风中的颤抖,几百米外大街上汽车穿梭出如子弹略过般的凉意,黑暗中所有感觉都格外敏锐,包括白天隐藏在热闹中的一份落寞在黑夜里向他呲牙咧嘴,嚣张得意。
看着对面楼亮着的几扇窗和晃动的人影,秦雨升知道只有自己这里停电了。室友不在,他刚搬来这里不久,走到楼道,听到几家骂骂咧咧的抱怨怎么又停电了,看来是老毛病,他下楼凑到一群人跟前打探情况,怎么了这是?保险断了么?没人理他,他从丹田里运了口气,提高声音问,哪里坏了?修的好么?还是没人理他,一个大叔扭头不耐烦得看了他一眼,他只得悻悻退到一边,大概听明白是这边楼道总保险出了问题,但是螺丝也坏了,只能等物业和电力的人来。他扭头打算回到他的小黑屋前,又尝试融入人群得说了句,这下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修好呢!不然我们去别的楼道问问,也许有人有备用螺丝。他想,如果人群里有人回应需要,他肯定箭一样贱嗖嗖地跑去借。可惜并没人睬他。秦雨升在黑暗里笑了下,脸色却和夜色一样黑。他其实也习惯了,在公司他所在的部门本身边缘化,他又内向少语,新人的他每次鼓起勇气尝试融入总是感觉打破了别人的热闹,他一说话,人家就散场。
秦雨升回到他十平的出租屋,突然就思考起人生来,想着苦读十几年,老妈一人把他带大就是为了在这十平米里的黑夜里听外面的野猫闹春么?他可是他们村里为数不多考到一本的孩子,他裹紧衣服,钻进薄薄的被子,抵抗着空气中和心里的寒意。
二:
对面窗口也没什么故事,只是灯若明若暗,偶尔有几个人影穿梭。看着有一对小夫妻模样的人在窗口扒水果还是什么,秦雨升百无聊赖,停电了,网断了,他的世界也随之寂静无聊了。小夫妻也不会配合他的无聊表演些他想看的活色生香,只是男的喂了女的一口吃的。这让秦雨升一下想起了自己,他是典型文科宅男,心里有春水三千,却羞于行动。他想着他好歹赶上了女追男的时代,可惜大学校园是看脸和曝光度的,他颜值不在线,活动参加的也少。就在他以为要清白的零恋爱经历毕业时,他却恋爱了。他一直觉得顾菲是脑子进水才喜欢上了他,顾菲说就喜欢他少言呆萌的样子,那时他还不太懂呆萌的含义,就是觉得顾菲人真好,把他的傻说得这么含蓄。他一门心思得对顾菲好,好比这样喂个吃的的事也没少做,荷尔蒙之下,谁还不会浪漫几下。虽然他心里觉得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做略羞愧,但一看到顾菲,他就觉得愧也愧得值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吧嗒一声开了,是室友回来了。室友他只知道姓陈,女生,有个男朋友时常来看她,每次人家男友来,秦雨升莫名觉得自己像个灯泡。而且一定会穿戴整齐让人家男友放心,可有一次他听到室友和男友讲:新搬来那小伙挺有意思,每次卫生间出来都裹得好严,好像我要偷窥他似的,你看他那小身板也不像有个胸肌腹肌啥的,还怕看啊!说罢和男友两人哈哈大笑。秦雨升心想:我这是对你的尊重好吧,他觉得即使大老爷们没啥可看的,可光膀子在家,面对陌生女性还是不雅。被人嘲笑就嘲笑吧。他觉得不能因为别人的嘲笑降低自己的素养。即使他来自光膀子下地干活的农村。
三:
室友进门吧嗒吧嗒按着走廊的灯,他忍不住出来告知:停电了,你上来时候没看到有人在修么?
哦,看到有几个人在,我看别的楼都有电啊,没以为停电,停了多久了?室友问?
没多久,估计要修一会。你最好点个蜡烛。秦雨升答
室友陈姑娘被提醒,问:你有蜡烛么?谁会想到停电呢?
秦雨升真有,那还是之前给顾菲过生日忘记买蜡烛他去买的红烛,顾菲当时哭笑不得,问他,点红蜡烛是给她过生日还是让她一路走好啊?秦雨升没想那么多,他想,蜡烛么不都一样,还是红的。
顾菲不肯用的蜡烛今天用上了,秦雨升带着这蜡烛本是想做个纪念,既然今天需要,就拿出来用好了。像秦雨升这么念旧重情的男生,真的不多,可惜秦雨升自己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在意。
室友陈姑娘拿了蜡烛道了谢回屋关门,合租就是这样,即便同一屋檐,还是要关上自己的门,何况男女合租。独立的空间,不同的人生和故事。秦雨升回屋,实在没事做,翻出一本西方经济学看了起来。大学教材还留着的除了秦雨升也没几个人了。
一会,他好像听到室友在打电话,语气激动,一会声泪俱下,他在这漆黑之夜八卦之心格外浓重,趴在门上偷听。原来室友在和她男友电话:你说!你从来不带我见你朋友什么意思?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么?
什么不是,不是什么?不是这一次了,哪一次你不是找借口推脱,我哪里掉你价了!室友陈小姐声色俱厉,听的秦雨升替电话那边的男人担心。陈姑娘姿色中,穿衣捯饬功力为上,所以,怎么着也中上,她那男友看上去略发福且长她许多,怎么也不会觉得掉他价啊?秦雨升拿他的价值判断和江湖尚浅的恋爱经历推断着。
你说!你告诉我真实原因,我可以接受!陈小姐逼问着,一会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陈小姐从声色俱厉变成了哭喊叫骂: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知道么,王八蛋!然后就开始嘤嘤哭泣转至大声啜泣,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语气幽怨得狠毒。秦雨升跟着陈小姐心情起伏,一面猜测着对面的王八蛋说了什么。他也不理解陈小姐不是说可以接受么,为何反应这么大。他不明白女人只是为了得到答案,也会胡乱承诺男人的,一旦男人给了答案,答案越真实,女人多半又接受不了。天生的冤家。
分手,分手!你滚!陈小姐哭腔中用生命喊出这几个字,秦雨升在一旁自作多情得替陈小姐尴尬难受。他不知道,女人如此激情得喊出分手时是分不了的。他的顾菲当时和他提分手并没有如此歇斯底里,声泪俱下,可是越平静,走的越决绝。顾菲说:他们不合适,秦雨升毕业了,他们也该结束了,她不想耽误秦雨升,祝他工作生活幸福,末了还说了一句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非常好。
秦雨升当时懵得很,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还期待着既然顾菲说他好,也许闹完脾气就又回来了。心痛却是真真切切的,他才明白爱情小说言情剧里形容的心痛不是骗人的,它是那么真实,入骨的疼痛,那是他秦雨升的初恋,虽然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痛的像言情剧女主角一样很没骨气,可他是真的很疼,很疼。
后来他哥们告诉他女孩告诉你你是大好人什么的就基本没戏了,这就是官方分手套路用语。其实在秦雨升这还真不是,他就是个好人。这会,好人秦雨升听到室友哭的撕心裂肺又同情起来。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但似乎做什么又都不合适。
四:
陈姑娘暴风骤雨般哭完,出来敲秦雨升的门,秦雨升感觉像偷听墙角被抓一样,紧张起来,什么事?他一边问一边打开门,陈姑娘红着眼睛,在蜡烛照耀下脸色略略有些吓人,哭花的妆容横陈在脸上,有一丝滑稽的倔强。
你有大袋子么,就编织袋那种?陈姑娘问。
我有,正好刚搬过来有几个还在。你要几个?
越多越好吧,今天太晚了,我买不到,回头我给你钱。陈姑娘抹了一把残留的眼泪。
秦雨升钻到柜子底层一边翻腾一边问,你这是要干嘛啊?
陈姑娘说:搬家!
秦雨升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又问,换工作啦?
陈姑娘甩甩吵架吵得乍起来的头发说:你应该听到了吧,和男友分手了,搬家。先住我闺蜜那,你别告诉他。
秦雨升略略尴尬,说,好的,这黑灯瞎火的你也收拾不好吧。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今天就搬出去啊!
陈姑娘脸上略微露出一丝感动,说,嗯,今天就搬,没关系的,我先拿走一部分东西。
陈姑娘拿了袋子,装了好多东西以显示她搬离这里的决心。锅碗瓢盆都拿了些。秦雨升看不下去,过去帮忙,陈姑娘感激得说,谢谢。烛光掩映下,陈姑娘边收拾边和秦雨升聊天:你说咱们这破房子,一间的价格在老家能租一整套。秦雨升说:是啊!我这刚毕业没多久的,吃住加一块每月都何止月光,都是负资产。
你应该九零后吧?陈姑娘问。
嗯。秦雨升羞涩而感激的点点头,因为他长的沧桑,经常有人以为他八十年代生人,今天突然被肯定了年轻,倒羞涩起来。
九零后的小伙看来也有蛮靠谱的啊!
陈姑娘边收拾东西边看着秦雨升。
烛光之中,秦雨升看着陈姑娘梨花带雨的脸,不知是蜡烛照耀还是自然升起的一丝暖而好看的光芒在陈姑娘脸上荡漾,看着陈姑娘凌乱的头发和妆容,秦雨升倒格外觉得有一丝柔美,秦雨升心里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暧昧。
五:
陈姑娘收拾停当,和秦雨升说,你刚搬来不久可能不知道,房东收钱时态度很好,平时恶劣得很,交房租以前找他办事比较灵,他不办你就拖着别给钱,记住了。
陈姑娘风风火火得收拾叮嘱着,在狭窄幽暗的走廊来回穿梭,一丝头发好看的在前额摇曳,经过时有一丝好闻的香味,这香味和摆在卫生间冷冰冰的洗化用品香味不同,它有温度,摇曳生姿。
嗯,知道了,谢谢你!秦雨升诚恳而认真得点了点头。同时对刚刚自己升起的一丝暧昧感觉感到羞愧。
秦雨升帮陈姑娘拿行李下楼的时候,来电了。一下把秦雨升从暧昧的感觉里拉回现实,他感激得看看电灯,突然觉得电灯泡这种破坏暧昧的形容好准确。
陈姑娘走时加了秦雨升微信,看他扭捏说明是有事联系方便,主要是搬家的事和打探男友的动向。临走,还又转身对秦雨升说了句: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秦雨升一激灵,顾菲分手时同样的话让他心有阴影,他想,这,是在夸我么?说我傻呢吧!
他呆呆站在已经来电的夜色里。
后来陈姑娘联系他都是为了打探男友的动向,男友有没有来找她,秦雨升是怎么说的,等等。可是,陈姑娘的男友一直没有出现,陈姑娘渐渐也很少联系秦雨升了。
一天下班回家,秦雨升发现隔壁已经来了一个新室友。陈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搬走了。
秦雨升和现在的室友相敬如宾,点头之交。偶尔他还会想起那个停电的夜晚,不为怀念暧昧,只是那偶尔靠近的心灵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