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尘就这样,算是回归了我们这个网络精分群体。他也顺应潮流,加了我和玲子的QQ号。但是他的痛苦并没有减轻,他的父亲依然不理解他,他和他父亲依然以这个疾病为极度耻辱,在外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肺结核可能复发的因素也困扰着他。而且他这一年的很多时间,居然都在打LOL,颈椎也变得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使得他不能和人正常交流。他这次很郑重的告诉我说,他有边缘型人格障碍(后文简称“边障”),极度敏感极度自卑,他人的一点点言语可能就会刺激到他,就如同他自己所说:“像一个浑身被烧伤的人,碰哪儿都疼。”——这是边障的最大特点。
我记得有一天,他对我说:“我真的受够了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没人交流,没人理解,每天都感觉很压抑很痛苦。可是,我回到人群中,和人交流也很容易受到伤害,别人一个不经意的表情,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都会对我带来打击。”
“云朵姐,我该怎么办?”郁尘问我。他仿佛处在了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痛苦的境地。
我想了想,问他:“那你觉得,回归人群,和自闭一个人,哪个更痛?”
他有点惊讶,问我:“云朵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说道:“如果回归人群更痛,你就选择自闭一个人;如果自闭一个人更痛,那就选择回归人群。”其实我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回归人群的。
他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谢谢云朵姐!”
“唔……回归人群,和自闭一个人,哪个更痛……?”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是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后来没过几天,他便活跃在铃子的QQ群。我想,他应该是选择回归人群了吧……
铃子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的家庭比较富裕,但是她也没有说完全的手心朝上照拿父母钱财,而是自己也自学了很久的美术,在淘宝谋一份美工的差事。除此之外,她还在网络上定期举办病友的读书会,帮助病友恢复进步。
因为铃子读过很多书,有丰富的思想,常常也有很多与众不同的、积极向上的建议,郁尘也常常跟她聊天。我便私下跟铃子说了郁尘的可怜身世,因为自己的智慧和学识在帮助他的范围之外,所以希望铃子能开导开导郁尘,帮帮他。铃子是个善良的人,她安慰了我这颗受挫的心,便欣然同意帮助郁尘。
那个时候,郁尘和铃子已经互相换过照片。我那时也在病友圈几个好朋友那里爆过自己的照片,所以也终于和郁尘交换了照片。我特别挑选一张没有美颜没有化妆的照片给他,那是我在外面旅游的照片,胸前背着一个小黑包。
他说:“云朵姐,满满高中生的模样,气质真像唐唐(糖果味的猫)。”
我觉得这是个很高的褒奖了,心里很开心。
他又问:“为什么包要背在前面呀?”
我笑道:“为了遮肚子呀。”这不是忽悠人的话,因为生病吃药的关系,我也胖了20斤,虽然比起有些人胖了100斤来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也有点小肚子。
那个时候他会发一些他PS好的作品给我看,看看前后对比。一天,他又发我一张图片,我点开一看,居然是我自己!白T恤变成了粉色,旅游背景也变成了海边。只是因为PS技术有点粗糙的原因,脸和头发有点变形。
我忍俊不禁,笑着说:“谢谢。”
过了一阵子,我又问他:“你PS学到这样,可以去找工作吗了?”
他给我的回复是:“我去找过工作,复印店的老板娘人很好,也很照顾我。但是我还是有边障,我融入不到人群,跟他们交流我总是会受到伤害,所以就没再找工作了。”
郁尘那时候常常隔了好一阵子才来找我聊天。有一次,我跟他说:“好久不见,现在长啥样了呀?”
那个时候他已经按照铃子要求的剂量,吃了1-2月个药。他发了一条文字说:“太可怕了!”
我听他这样一说,吓一跳,问:“怎么了?”
“我足足胖了40斤!”显然胖了这么多确实让他很不爽。
他发了我一张他的近照,果然整个人就像气球一样被吹起来了。
“哦”,我说道:“健康最重要,这个药是会长肉的,没办法。”
“长肉就算了”,他继续抱怨道:“我每天昏昏沉沉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我只能继续劝他:“总比常常痛苦要好呀!说不定过一阵就不昏沉了。”
其实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我现在常常换位思考,为什么我比大部分病友恢复得好。我以前常常劝病友要积极乐观,要努力回归社会,然而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能做到这些,只是我病的程度轻罢了。
郁尘文集摘选
雪白
东北大地的雪如期而至。我站在操场上,深深地呼吸着冷爽的空气,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山脉。针叶林的茂盛青翠一扫不见,留下整个城的永恒苍茫。太阳依然照常升起,但感觉不到热度。它把整个城映得淡黄,在温暖的教室里,喜欢靠着窗子看窗外,希望今天也许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