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了不起

晚上吃饭时妈来了则电话,我们叨叨几句,互换信息。这么巧,两个妈都摔了。

婆婆大概是上周四在家里电瓶车钥匙没拔,手里下意识无觉,转了下,翻了出去。两膝盖表皮摔破,面积不小几块,去医院拍了片骨头没问题,庆幸是皮外伤,不过得休息一阵了。

妈是昨天下乡种田时,天太热心里头着急,不留神,翻越什么时,摔了。后背筋骨伤着了。

两个妈的反应是两种人生态度。

回乡见婆婆躺床上,她眼眶含泪特别委屈,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说了事情的始末。我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安慰也说不出口。多年前她有过一则车祸,给汽车撞了,哭得很委屈,自己怎么那么命苦。一只脚伤了筋骨休养了很久,脸上也蹭到,后来留下轻微的斑点,时间久了倒也不显。这次摔伤,一边胳膊压到了,一动不能动,比划着给我们看看着就感觉她很惨,很可怜。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上次车祸那回她叫公公临时搭了个床到楼下厨房门口位置,目的说是方便人家来看她,然后一日日人流传动,访客不断,来一拨,家常理短一拨,一边说一边给人家看自己的伤口,哭几声,哭诉自己先生的不体贴,电话也没停着。当时那个画面,我平生头一回见,有点开眼界。

妈说到自己摔了,立刻补充“我没事,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办法。”她说昨儿回家后背不能动,她想办法又是怎么揉怎么用酒,总之意思就是她有办法,没有关系,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今天会继续试,总好弄。

以前没想过两个妈放在一起,放在一起竟真是巧合重重,我妈从前也给车撞了,那年我还小,上小学,她被撞得很严重,一条腿打了石膏不能动,在家休养很久。但是妈被撞伤这件事好像就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在我记忆里却是很可爱的回忆。没有妈妈的眼泪也没有爸爸的苦恼。有的是一早上爸爸手忙脚乱洗衣服做早饭,打个井水还把桶给掉了下去,妈妈坐着指挥爸爸。我们一家人笑得不行,同学过来喊我上学也是跟着笑,就好像很乐。好像完全意识不到人在中年,他们遇到这样的意外其实该是很苦恼的。

我妈和我说,没事没事,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总有办法,我就想说,“你挺了不起”,从来没有等要靠的观念,遇到任何事情,她总是自己先想办法,实在是困难了才会开口说出来。我想说她了不起,也说了,她没经意,随便聊了两句,我想再聊会,她说还是赶紧挂了吃晚饭吧,她还要吃晚饭呢。这也是我喜欢和妈聊天的原因,她总有她的正事要忙,没那么多空跟你叨叨,你就感觉她好像总是元气满满。这些正事很简单,就是比如吃饭,种田,坐车,买菜,这都是她的要紧事,她的节奏又总是挺放松挺轻快,和她打个电话,心里头会自然舒服安生。当然她也有有很多牢骚苦闷,小时候觉得妈妈牢骚很多,如今大了真去听妈妈说话,其实牢骚在她的话题里不占主流,说一说她就转移回到开心的事情上了,哎,今天有个什么事情了,最近有个什么事情了,那个笑声也很爽朗的。

我一天天意识到我妈的自强不息,觉得她挺了不起的,虽然说婆婆如何如何,但我却是和婆婆一样的人。一点事情哭哭啼啼,委屈得很,最好有神仙下凡赶紧来打捞拯救我吧,一点事情怎么我就这么苦呢。区别不过是婆婆是社交型人,我不是。

是啊,婆婆真是与我一个模子。我妈的优良传统我竟然没有吸收过来,直到这两年才慢慢开窍意识到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自己,自己得对自己负责。

要改变的只能是自己。怎么能说别人错要改变别人呢?就如同我一度看不上婆婆的种种,觉得该如何,反应的是婆婆的问题吗?没有。反应的是我的问题。

她和我妈不过是两种人生态度而已。人家自己过得且乐呵着呢。仅仅我看着不合适,我的眼睛所见是我的心所化,我对自己不满意嘛,毕竟她和我有些方面那么像。

我就觉得我爸挺有福气的,军心如何稳固,他才后顾无忧只管自己拼搏,只不过他自己恐怕习惯了,我先生没他福气好。

话又说回来,夫妻本就是相互成就,相互帮衬,一方如此优秀,才有另一方的如此卓越啊。与其抱怨爱人,不如修理修理自己的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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