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以前,一直住在老家。那是一栋蓝白格子相间的商品房,听妈妈说,第一个搬来这栋楼住的,就是一楼书店的阿姨,我们习惯叫老一点的阿姨为“老姨”,在老家的语音中并无贬义,而是亲切的称呼。
从小学到大学,我一路看着老姨不断扩大着她的书店地盘,不断地壮大。
一开始我们家这侧刚好开得下三间小店,老姨只是左侧第一家,每隔几年就把右边一家给吃掉,就像贪吃蛇一样,把墙打通,买新的书架。很快我们家这侧就都是老姨的书店的。
老姨从我认识起就是一个人,可能爱人比较早走,她一边赚钱,一边拉扯这两个孩子长大,我们叫这两个孩子,大哥和二哥吧,正如我平时称呼的那样。
扩建后书店很大,老姨就开着一个门,每个进出的人都要经过她面前,她的眼神很毒辣,能一眼看出谁有没有偷东西,来光顾书店的一般就是小孩子,老姨一个人就扛起了一家店。
我经常在老姨家买东西,那时候没有淘宝,只有实体店,基本每个星期都要买文具。我的书包、笔、尺子、教材,全部是在老姨家买的。
我记得有一只蓝色的圆珠笔,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用,是那种特别的水蓝色,写在纸上特别的好看,而且只需要五角钱。到后面,我站在笔架面前,老姨都能直接帮我拿出我想买的笔。
我还记得有一个蓝色的书包,上面都是骨头的花纹,我十分地喜欢,一直用到了书包的线脱落。等书包终于坏了,我还跑去了书店找同款,可惜老姨也找不到同款书包了。
我第一次偷东西就在老姨的书店,当时的我没有零花钱,买东西都需要问爸妈拿钱。有一天,我看到一块戴着铃铛的橡皮擦,甚是喜欢,我偷偷看了一下周围没人,便揣着放进了口袋。但老姨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她也没有放过我,把爸妈都叫了过来。偌大的书店,来来往往的顾客,看着三个大人对我进行着教育,我想不起来最后怎么回家的,只记得满脸通红,十分羞愧,那也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偷东西。
到了大哥二哥读书的时候,老姨开始忙得不可开交,还要给他们做饭。老姨盘下了我们商品房的一楼拐角位,只有6平米的一个小地方,专门来给孩子做饭。然后又雇了一个年轻的姐姐,在她不在的时候,帮忙看店。
每次中午放学上楼的时候,我总会经过老姨的“后厨房”。如果见到老姨在做饭,我就会走进去陪老姨唠嗑,看看她在做什么菜,如果老姨快做好饭菜了,她还会拿出筷子,让我吃一下。有一次老姨还在揉面粉做包子,就教我做包子,但是我捏包子的时候,面粉总是粘住我的手,导致包子脱不了手,老姨就教我拍拍面粉,减少粘性。
老姨也经常会分享自己的美食。每年冬至的时候,我们老家很流行吃一种食物,叫“茧”。无论书店再忙,老姨都会做好一笼,送给我们吃。老姨每次做的都是紫菜瘦肉口味,特别地好吃,直到搬家前每年都可以品尝这美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老姨雇的雇员也换了一波又一波,都是些20岁出头的姐姐。那些姐姐知道我和老姨较为熟悉,也经常逗我玩,甚至有些还像姐姐一样待我。但是姐姐们离职也很快,有时候后知后觉,上一个雇员姐姐早已经离开,又和下一个姐姐开始熟悉但离别的流程。
等我上高中时,老姨的两个儿子也陆续回来帮忙。老姨直接买下了对面商品房一楼的店面,店面形成对称形式。我家这一面面向高中以下,对面面向高中以上。
大哥和二哥运维着高中以上的店面。上高中以后,我经常下课后就往高中的店跑,最里层的那一侧墙,就是读者和意林,一些青春读本。我喜欢站在那里,慢慢地看完几篇文章,再横穿马路,经过老姨的店,和她打招呼后再回家。
就这样,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保持着这个习惯。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市区的大学,终于开始离家的生活,等到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
每次放假回来上楼前,我都会跑去老姨的书店,和她大声说,我回来了老姨,她也会笑眯眯地说,终于读书回来啦。但是大学基本不用买文具,最后一次在老姨的书店的消费,是买了一个木质吉他,现在仍放在衣柜里。
说起来,老姨的店虽说是书店,却也夹杂着买很多新奇的东西,风筝、书包、洋娃娃。可能这正是老姨的店能快速扩张的原因。开学季,老姨的店几乎都是络绎不绝的人。
到了工作后,我们家搬到了更远的郊区,我也很少走到老家的街道上。今年回家的时候,特意绕过去了一趟,东张西望却看不到老姨的身影。只见到大哥和二哥各自经营着两边的书店。对于老姨的近况,也是通过妈妈的描述才能得知。
这几天,突然想起来老姨,想起了童年时期在她的店里跑来跑去,挖掘着一个个角落里神奇的文具,陪老姨聊天的日子。
我的人生中好像有很多特别的人,没有紧密的关系,也没有添加微信好友,也没有留下手机号码,甚至再也不会联系。但是在人生特有的阶段,却留下了许多特别的回忆。
不过,老姨也不是一个想象中慈祥的人。就像会直接教训我的偷窃行为,对于其他的顾客的奇怪的行为,也是直接训斥。也不知道老姨现在到底几岁了,还有没有经营着书店。她一个人不断扩张书店规模,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人。希望现在的老姨可以享受到奋斗带来的成果,一直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