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漫无归期的旅途。我从世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没有起点与终点。
我走了好久,直到我疲惫,澳门就是我停驻的依靠。
在那里,我遇上一个人。
在澳门一处老旧的街角边,经常可以看见他,他在那里摆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上面放着狼毫与宣纸,还有一个缺角的砚台——替人写字的。他也很老了,白头发、白胡子像杂草丛生,茂盛得遮住他了大半的脸。他驼着背,喜欢把手扳到身后,写字的时候才伸出一只手来。
他面容神情像时间的老者般,满腹墨水,满嘴哲学。
可我只认识他一天而已。
他与我蹲在路边,盯着眼前陆续走过的人的腿。他在给我讲关于对面洗衣店的事情。
“我在这条街住了一辈子。对面的那间洗衣店,自从我妈妈死后,我就一直在那里洗衣服。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灯,很旧了,大概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吧,但它依然发亮着。”
“你一定听说过西蒙·凡·布伊吧。我很喜欢他的小说,那是要花好长时间才能读懂他的小说。大都是关于人们迷惘、孤独以及忏悔,最后……”
“最后怎么了?”我用手指去抠地面。
“找到幸福呀。他说过,生活是一连串具有指向意义的微妙的爆发。你一定也有过迷惘、孤独、忏悔……的时候吧?!”
“你看那两盏灯。之前有许多客人要求老板娘把它丢了,然后将店面装修一下。他们都说这两盏灯太老了,比起那些日光灯,微茫昏黄的光就像教堂里为了祭祀旧人点燃的灯火。他们可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老板娘不在乎啊,从始到终都没有去换,客人就渐渐少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侧头望他。
“西蒙·凡·布伊曾有一句话如此描述灯的∶有时候,它们会同时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好像在告诉人们,只要在一起它们就能阻挡住黑暗。我想说的是,人的心脏有两个心室,每个心室都是一盏灯。只要心完整,灯光同样不灭不缺,即使你有过迷惘、孤独以及忏悔的时候,也能突破这个暴烈的世界,并且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他忽然站起来,抽出一只手,执起狼毫,蘸上墨水,在宣纸上挥洒。
我凑近头一看。他指着纸,说∶“哪,就是它。”
宣纸上赫然写着两个笔走龙蛇的大字——幸福。
“老头子。”这时,对面洗衣店的老板娘颤巍巍地向我们走来。他眯起眼呵呵地笑了。
我心中一片了然。
我重新背上行李,要向他告别了。
“你要去哪里?”他最后问。
“寻找幸福。”我不发声,用嘴型说。
是的,我要去寻找幸福(或许已经找到了),在这个暴烈的世界里,继续下一场无发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