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十一,我和同学一时兴起,奔去了伊春。因为听说秋天的森林最好看,千里林海,五颜六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美不胜收。大概是因为那年气温相对较高的缘故,待我们去了,传说中的“五花山”胜景并没有出现,树叶的边缘才刚刚开始变黄。
有一天早晨,我们在附近的镇子后面看到一片小树林,彼时阳光从天空洒下来,把人的全身都染成了金黄,我们忙跑去拍照。结果时不时总听到路边有拖拉机的声音传来,钻出去一看,家家户户都趁早在搬运大白菜。白菜在我家乡也算常见,但我从没见到那么多,一堆又一堆,仿佛永远也搬不完。
这个场景既新鲜又有趣,一下弥补了没有看到美景的遗憾。因为南方是从来不需要对蔬菜进行“战略储备”的,而这热闹又家常的情景,让寂寥的北方清晨一下变得疏朗豪放起来,平添了无限生机。后来,每到秋天,就总会想起这个场景,想起那成堆成山的、码放得整整齐齐排列在路边等待被搬运的大白菜。她们被阳光点缀得一地金黄,让人忍不住想要和富足联系在一起。
白菜又叫黄芽菜。老家的吃法通常用来烧汤,留下里面最嫩的菜心,手撕成片,加几块豆腐清水一煮,打个蘸水,味道极美。东北这边,常用白菜炖排骨、煮肉片。最初觉得是很奇怪的搭配,因为骨头需要慢慢熬,而白菜显然在临起锅前扔进沸腾的汤水里翻两翻就好了,根本不入味。后来等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学习做饭时才知道,白菜正好可以吸收肉里面过多的油脂而不会在面上浮起一层油花,这种搭配,也堪称美好。
前一阵无意看到一段掌故,说周颙于山中静修时,卫将军王俭问他:“山中何所食?”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菜食何味最胜?”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春初早韭我是知道的,就是头茬韭,等弄明白秋末晚菘就是大白菜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寻常的东西居然有如此风雅的名字。这种感觉仿佛突然发现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原来有着四世三公般的显赫家世,实在是需要时间去接受。
转眼又到深秋,最近家里的餐桌上也时常出现白菜。“秋末晚菘”,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一定是个真正的诗人。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菜类甚多,其杰出者则数黄芽,此第一品也。每株大者可数进,食之可忘肉味。”吃大白菜可忘肉味?我觉得他完全是胡说八道,果真是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