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诞辰100周年纪念日。父亲生于一九二三年六月初一,于一九八八年十月初四病逝,享年六十六岁。
父亲的一生充满坎坷和艰辛,辛勤劳作了一辈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人心疼和敬仰。
父亲年轻时出去闯荡,到市里常家鼓楼东金银店学徒,学成后和我义父梁魁元一起做金银加工生意。那年月兵荒马乱的,生意极其艰难,时有强盗抢劫,也有地皮流氓上门敲诈。为了躲避战乱,不得已到东乡(具体地址不详)投奔郭大爷(父亲的同门师兄),据说郭大爷那里已经成了解放区。由于生意人穿的长袍马褂和普通农民不同,途中父亲被土匪按共产党抓了起来,吊在梁头上毒打,受尽了折磨,后来被姨夫带领的武工队救走。
父亲在城里做生意时,曾经被强制派工出城抬担架,有一次在城南门外排队等候入城时,几发炮弹打过来,在父亲的附近爆炸,死伤了好几个抬担架的,其他人也不排队了,一窝蜂涌进了城里。
有一次父亲到舅舅家和表哥一起去西边的岗坡地拾红薯,那时父亲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危险。其实当时岗坡地里很多地方有地雷。父亲的表哥年龄大,而且又是在他村庄附近,他是知道危险的。表哥让父亲在前面走,他在后面照着父亲的脚印走。走着走着,忽然一声巨响,一颗地雷爆炸了,幸好这颗地雷的引线长,地雷爆炸时,父亲已经走过去了,身后的背篓被炸飞了,在后面跟着脚印低着头走的表哥当场就被炸死了。多年后,父亲每每提起此事时,都对他表哥耿耿于怀,同时也感谢上天保佑。
父亲数次历险,那年月,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
父亲是一位非常注重亲情,非常有责任心,非常有担当的人。父亲姐弟四个,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父亲最小。父亲的二姐夫死的早,二姐带着年幼的儿子守寡,一直住在娘家,父亲对他(她)们关怀备至;父亲的哥哥成年了却一直没娶上媳妇,父亲就四处张罗托人给他哥哥说媒。父亲曾说,我哥哥娶不上媳妇我坚决不娶。因为家穷,大爷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好娶媳妇。后来父亲借了高利贷给大爷娶了媳妇。
后来母亲对此意见很大,因为母亲还要和父亲一同还债,而且还了好多年。
父亲不止一次地给我讲过这些,我明白父亲的深意,是嘱咐我要照顾好我的姐姐和弟弟们…
父母一共生育了十个孩子,夭折了四个男孩,最大的十二岁。我有三个姐姐、两个弟弟,我是男孩中的老大。在我出生之前,我的三个哥哥都夭折了,仅剩下三个姐姐,父亲很沮丧:我一生积德行善,难道上天让我绝后?当时重男轻女思想是很严重的,不得已,父亲收养了一个男孩,取名叫保成。父母对待保成如同己出,甚至比对姐姐们还好。保成在这里生活了几年,长大后,他偷偷地跑回了他的家,父亲后来亲自到他的村里落实,确定他回了家,才放下心来。白白养了几年。
也不能说白养了,老辈人说,收养了儿子,就把亲儿子引来了。果然如此,后来我们弟兄三个就陆续来了(在我和二弟中间还有一个男孩,出生就死了)。父亲的干劲越来越大了,如果说父亲是村里最勤劳的人,没有人与之相争。父亲在生产队喂牲口,一天十二分,比队长还高,干两天休息一天,一有空就积肥,每年积肥挣的工分能超过两个棒劳力,也就是说,父亲一个人能顶三个人干活。但长期的体力透支和营养不良也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由于我是男孩中的老大,父亲对我格外的宠爱,同时对我的教育也是非常的严格。印象最深的是我和邻家大哥哥们去果园偷桃子被父亲知道了,父亲非要把桃子送到大队部,让大喇叭广播一下,后来在我母亲的苦苦哀求之下,也在邻居哥哥们父母的极力阻止之下,父亲才算罢休。但对我进行了严厉的训斥,并让我做出保证,今后绝不再犯。从此以后,我谨遵父训,没拿过人家一针一线。
记得小时候父亲拿着粉笔在煤火台上教我写字,记得父亲手把手教我打算盘,记得父亲给我讲过的许许多多的励志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善良的种子和强烈的求知欲望。
我在本村上学直至初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农村没有初三,很多同学都不上学了,少数人托人到城里读初三。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同学们分别转到了市一中、五中和九中,我想就此作罢,在家挣公分算了。父亲不想让我辍学,就找我城里的表哥,还真巧,表哥痛快地答应了,没过几天,就把我介绍到了九中。
一九七六年九月份,我到了市九中上学。九中离家约六公里,父亲给我买了自行车,上学很顺利,学习很轻松。那个年代城里的学校很乱,教育质量并不高,到那里很轻松成绩就名列前茅。我早上起的早,到地里割草带到城里去卖(卖给赶毛驴车搞运输的),不影响上学,还能贴补家用。我在学校学习好,老师对我很重视,每学期都救济我20元钱。
很快一年过去了,过了暑假就要上高中了,村里在九中上学的两位同学都不去上学了,我也受他们的影响,再加上上学看不到前途,也就不想上学了。父亲知道了我的想法,坚决不同意。他坚信,学习不会白搭,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世道不会一直这样(指靠走后门当工农兵学员),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很不情愿地又上学去了。刚刚开学一个月,就传来了好消息,要恢复高考了!
有目标了,有前途了,我兴高采烈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真的佩服父亲的眼光,真的感谢父亲厚望!
一九七九年,我考上了安阳市师范学校,跳出了农门。那一刻,我想是父亲一生最为高兴的时刻,父亲高兴的合不拢嘴,说我家出了个秀才。
本来我可以离开安阳到省城去上更好的学校,但我放弃了,因为父母年老,两个弟弟尚小,家里需要我照顾,况且又没钱,路费也是个负担。所以我选择了当年普遍都不愿上的师范学校,以确保能够被录取。
父亲心地善良,人缘很好,十里八乡都有朋友。但父亲也很有血性,是绝对不容别人欺负的。我高中毕业后,学习不忙了,父亲就支持我跟武术老师学习武术,学习散打和棍术,父亲还支持我多结交朋友,想把我培养成文武双全且通达世事的优秀人才。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过年父亲就教我写春联,歪歪扭扭的,难看死了,父亲说,过年就是要个气氛,好看不好看无所谓。但每年都让我写,就等于逼着我练字。有一次,我说我写的不好看,想让父亲写,父亲说,知道不好看就好。从此后,我抽时间就练习,其实当时只是为了写春联。后来练着练着就喜欢上了,直到现在。
一九八一年我师范毕业了,那年我十九岁。暑假期间,我在家等待分配工作。父亲说感觉口中唾液减少,消化不好,想休息一下,去太原看看他的堂姐,问我能不能承担起给生产队喂牲口的工作,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生产队牛马驴骡共有四十多个,每天要担水,铡草,垫圈,出圈,喂牲口等等,劳动强度非常大,尤其是晚上要喂到十一点左右,凌晨两点多就要再起来喂,而且还要讲究喂的方法,要草中拌水,要先喂草后料,要让牲口把规定的草料吃完,最后再把水喝够。牛棚里气味难闻,蚊子跳蚤臭虫更是不计其数,其中的滋味令我终生难忘。一个毛孩子挣着比队长还多的工分,干这么重大的活能干好吗?多少只眼睛在盯着我,多少张嘴在等着挑毛病。但是,终于没有一个人能跳出毛病。我尽心尽力,超常地努力,干得非常优秀,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我给父亲争了光,我让父亲在太原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美好时光。
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之所以要去看看他的堂姐(父亲的堂姐是我四爷的女儿,四爷没有儿子,是我父亲摔的老盆送的终,相当于亲姐姐),是他感觉到了不祥之兆,怕再不见可能今生就没有机会了。一九八四年父亲得了食管癌,这时我才明白前三年他就有了感觉和预兆,这个病兆和食管癌是紧密联系的。如果当时就及时去医院看看,也许就不会发病了,至少可以延迟几年,想起来真是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至今我都感觉遗憾、自责。
父亲得病以后,知道是绝症,家里又没有钱,拒绝治疗。后来在家人的一再坚持下,到肿瘤医院治疗,好了三年,第四年复发转移,没办法了,只能减少父亲的痛苦。于是,我到卫生局开了证明,癌症晚期病人可以凭证明到医院开杜冷丁,父亲难受了,我和三弟就给父亲打针,最大程度地减轻了父亲的痛苦。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5年了,但父亲的教诲却时时在我耳边回响,激励着我不畏艰难,砥砺前行!放心吧,伟大的父亲!您的六个子女在您的教导下,都生活的很好,我们互相帮助,友爱得仍然像原来一家人的样子。您的孙子们重孙子们也都很好,我们会把您优秀的家风代代相传,永远不断。
也许,我们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我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在您生前我们尽力了,在您身后我们仍然用“团结一心,互相友爱,遵循您的教诲”来孝顺。
父亲,我没有停止学习的步伐,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进步。还有,我的春联比以前写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