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3日,我戴着一个不合头的手术帽坐着轮椅被推往手术室。临进门前,我爸还一直让我记得跟主刀医生说,我年龄比身份证上小两岁,怕影响麻醉师的判断。
这个提醒对于我爸来说是他唯一能给临近手术的女儿加的保护,除此之外,二老只能干坐在家属等候区,那份煎熬,沉睡中的我并不能想象。
爸妈的多言,护工一句都没听。这是她每天重复的工作,想必也看惯了,已经能程序化地反应。
护工将我推到手术室门外后,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手术室外温度很低,我只穿了病号服,没穿内裤,脚上的拖鞋也是大得离奇,让我怀疑我是这个科最小的病号。
病号服很大,还是我手术前一天晚上去找护工阿姨换的,裤子实在太肥,松紧带形同虚设,不是手拽着基本秒掉。
全身好像赤裸裸地摊在轮椅上一样,感觉不到丝毫的披挂,冷风直往身子上窜,没过一会我已经冻得打冷颤,本来紧张的心情又揉进了委屈,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在冰库一样。
我的左手边是一台正在进行的手术,偶尔能通过医护人员进出看到一个小口,病床上的人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做着她/他的梦。不由得心里一紧,遂又觉得可笑,都是等着上砧板的肉还想临阵脱逃不成?
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之前喝过的鱼汤,是我爸钓的野生鱼,奶白的汤,不加调料对于我来说也是人间美味!喝进去的汤流进了心里,觉得暖暖的,真想再喝一次啊。要是手术出了什么事还真的舍不得。早知道就不签手术同意书了,出了什么事我爸妈肯定会怪到医院头上,都没有错,我爸那暴脾气医闹怎么办?那肯定会整个人都不好,吃不下饭。
哇,我才20岁,怎么这么有幸第三次上手术台,师父都说了,前世因今世果,不要怨天尤人。唉,人家心里苦嘛,又没处讲。
脑子里OS的期间,医护人员来来回回,有的会抬头看我一眼,有的直接经过,我开始焦躁,想说怎么还没到手术时间。正想着,就有一个护士走到我面前,确认我的身份跟手术位置。再三确认后,她进了我右手边的手术室。我还在外面。
过了一会,一位医生也来确认我是我本人无误。
终于,扔掉了轮椅,我提着裤子走进了手术室,还是熟悉的布置。
没进去之前脑子很乱,思绪万千,一进去反而松了口气,什么想法都没有。
有一个医生开了口,“自己能走吗?能的话自己爬到上面。”
“嗯。”
上了手术台躺下来以后,耳朵里立刻回响起我爸说的那句话,就问了医生。
医生摆弄着器械,说没事,让我好好躺着。
左手边的护士开始操作各类管具(看不懂是什么)突然眉头皱了皱,说“怎么回事?怎么不行呢?”
旁边医生一抬眼立马说“你开关没开!”
那护士立马反应过来,扭了一下阀子。
我全程懵逼,想说这个护士怎么这么粗线条。
那医生调侃了下那个护士之后,就跟我说要麻醉了,好好睡一觉。
我“嗯”了下刚想问说什么时候会睡着,立马感觉从脚底和头顶同时有一股酥软的感觉向身体中心汇集,之后就闭了眼睛睡了过去。
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很美很祥和的地方,那个地方很远,那种美好的感觉也很远,仿佛我整个人飘到了外太空,体验的是1000年之后的快乐。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是我脸上一直挂着笑,心里满满的,一生中除了开蒙以外第一次完全的快乐,很久很久。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叫了很多声,我才慢慢回过神,睁开眼睛,就是仪器的声音而且头部感觉很紧绷,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飘飘荡荡的。
失神几秒才知道自己刚刚那么快乐是在做梦,自己是在手术,而且手术结束了。
眼前一个戴着眼镜的口罩人还在喊我名字,“听得到吗?XXX!”
我勉强睁大了眼睛,想说话却发现说不出话,干疼得要命。
我瞬间惊恐起来,我撑着喉咙、张着嘴说着自己都听不到的话:“我说不出话!”
医生知道我说什么,“没事,只是刚刚手术插了管子,拔掉了暂时说不了话。”然后扭头对旁边人说:“清醒了。”
我还是没缓过劲,感觉自己好像是经历了南柯一梦,接着听到一则通告:“请家属区XXX病人家属到24楼,手术已结束。”
啊,我爸妈还在等我。
之后就是在病床上被推着坐电梯,一开门就看到我爸妈的脸,然后不自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旁边的护士连忙说:“不能哭,刚装进去的听骨还不牢固,你一抽就很容易出事!”她一说这话,我哭得更凶,我要能控制我也不想哭。
每次手术完一看到我爸妈的脸我都会哭,即使我已经下了一百个警告。
然后
我又听到了我妈那句话:“好了好了,都结束了!”
去年年底的事到现在才敢写出来。
自己本身很讨厌回忆痛苦的事情,但是又怕自己忘记了这份痛苦,那就真对不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谨以此文献给那时候默默咬牙的自己!
(如果你能从中获得一些什么,那也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