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1.Tiffany
入秋后的清晨我总是早早醒来,夜里又梦到Tiffany了,那是一场宏大历史背景下的冒险,主角只有我跟她,梦的结尾处我们乘着马车在无尽惶恐中奔向未知的希望。好在随着手机闹钟的铃声响起,这一切总算都结束了。
我下意识地抱了抱身边一个圆圆的松软的东西,结果发现那不是Tiffany蓬松干性的秀发,而是已经跟随自己多年的公仔“松松”。我拿起手机关闭了闹钟、拨弄着屏幕,一条条微信留言跳出来了。
先是问题截图。
Tiffany:“这个extreme accounting rate of return是什么意思啊?”
接着是习题答案截图。
Tiffany:“答案是这么说的,这个公式的CC和CB是什么呀?不记得讲过。”
……
这几乎是我每天一睁眼都要面对的必修课。她每天下班后晚上出去聚餐、社交、现场参加各种演唱会和真人秀,半夜回家之后熬夜学习,看不懂了之后就给我微信留言问一大堆问题。我每天早起上班前必须把过去的笔记找出来先迅速温习一遍知识点,然后用尽量简略易懂的语言进行解答。大约每天午休或者晚上收工的时候,能得到她奖赏的一两句反馈。
Tiffany:“哦我明白了。”
或者来句更简单的。
Tiffany:“好嘟。”
然后呢?不存在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除非转天早上再重新开始这个循环。所以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大概两年前我们共同加入了一个学习群,准备参加当年的CFA一级考试,并且相约一起努力,打算用一年半的时间完成全部三个级别的考试。不过Tiffany那时候幻想很多,也跟我聊了很多。她当时在看B站上面一个北欧风情的动物农庄系列视频,于是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够在瑞典或者挪威拥有一片能够看到大海的绿色原野和石头砌的别墅,庄园里养着雪白的绵羊、强壮的峡湾马、蓬松的拇指牛,还有各式各样其它可爱的家畜们。
她也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在国外留学那么多年就没能想办法留下呢?答案很简单:不够优秀呗。或者用更体面的标准答案:很难完全融入当地圈子。考虑到自己的规划和现实条件,我几乎很早就退出了打她主意的竞争序列,不过备考工作仍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由于她并非金融专业出身,作为一个CFA备考小白,最省力的方法就是找一个能力很强的学习搭子,于是我就成了那一个植入她手机的自动解答APP。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不管任何时间段,她都会随时提出不解的知识点,而我则在有空的时候尽量予以详细的解答。
对于这种提问我始终是来者不拒的,因为我听说过一种“费曼学习法”,也即通过向别人讲解来巩固自己的学问。如果不能给别人讲明白,那说明自己也就还没学到家。
2.老师
对于我们这样一对同样处于婚龄、但是又暂时无望走得更近的异性学习搭子,彼此之间设定一个控制分寸的标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我们可以选择彼此直呼姓名或者代号,但是那样显得过分亲昵了。所以Tiffany极其高明地先发制人,称呼我为“老师”。
当然从表现出谦虚和有教养的角度来看,她这样称呼我显然是颇为得体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因为我年龄确实比她大得多,而且彼此又暂时没有希望走得更近,所以给我套上一顶名为“老师”的紧箍咒可以让我始终维持着一种长者的尊严,同时也能约束我检点自己的言行,不会过分侵犯她的私人领地。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角度,那就是“老师”也可以被称作“先生”,而“先生”在比较正式的场合也被用来称呼老公或者丈夫,所以我还是特别能够接受这顶紧箍咒的。从此我就自嘲地把这个“师”字加到自己在网路平台的用户名当中,而Tiffany则需要注意不要把咒语念得太频繁,以免影响我的感受。
我按照自己事先制定好的学习计划并且凭借自己金融从业人员的专业背景,仅仅用一年半的时间就连续以高分通过了CFA全部三个级别的考试,而可怜的Tiffany则在仅仅通过了第一级考试之后就陷入到初入职场的泥潭之中。当然工作压力并非全部因素,她自己的想法才是关键,为这事我们在微信上交流了好久。
Tiffany:“我感觉没法参加今年的二级考试了,九月份公司有一个出国的机会我想争取,十一假期还得回老家……”
我只能安慰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也报考过CFA,当时根本没时间学习,最后什么都没准备就去考场了,结局也可想而知。以后你还有的是机会,现在先顾工作。”我因为期间换过手机了,所以已经不记得是否跟她保证过以后还会继续陪她学习或者把自己的资料都送给她之类的。
其实这些话不过是些虚以委蛇的欺骗,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就她而言,报考这种完全与专业背景和工作内容无关的从业资格,就本质上来讲,不过是为了她最终的北欧梦或者对别的什么地方的憧憬找一块垫脚石罢了。也许可以通过备考认识几个有潜力的青年才俊,或者为了将来有可能换工作多寻找一些业内资源,这确实也都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如果眼下有因公出国这种让终极目标看上去更加触手可及的路径就摆在眼前,那么坚持听课和备考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对我来说,一个跟自己几乎不太可能走到一起的女孩,毕竟只是一个没有终点的消耗。如果这种消耗有一天可以息肩于他人或者他事,当然是一种愉快的解脱。如果她终究不属于我,那么她能不能通过考试成为持证人,或者能不能拥有北欧的一块面朝大海、遍布牲畜的绿野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3.相遇
我和Tiffany其实只见过一面,那就是在两年前CFA一级考试的时候。当时北京因为紧急情况考场被临时取消了,无助的她马上想到就近改成参加天津考区,而且要跟我同一天在同一个考场,这样我也可以就近为人生地不熟的她提供帮助。
后来的事一切顺利,我终于见到了Tiffany,跟我想象中又作又任性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虽然我之前看过她很多朋友圈的图片和视频,但真正获取直观印象还需要一次面对面的亲密接触。那天站在考场门前的竟然是一位气质高贵典雅、举止得体、话音带有成熟的磁性、个子几乎跟我差不多高的大姑娘。之前我想象中的那个懵懂小妹,现实中从头到脚释放着胸有成竹、阅历丰富的御姐气场,我当时几乎立刻就爱上她了。
不过那又是十分不凑巧的一天,因为父亲第二天早上就要接受一个胰尾占位性病变微创切除手术,之前为了不干扰我参加考试而特意推迟了半个月。虽然术后的病理报告证明那不过是一个良性的小囊肿,但在考前几天我全部思绪都被各种可能的可怕后果占据着,即便是上考场的那个早上我也不过是抱着大胆试一试的心态而去的。直到亲眼看见Tiffany本人,我才下定决心:既要把考试拿下,又要父亲的健康,而且是两样同时都要!这一切只是为了不辜负与她的相遇。
考试结束后我按照之前的计划开车送她回高铁站,这是我们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一起,车上我们再次谈了彼此对后续考试以及职业生涯的期许和规划,送别之后我们就被茫茫人海冲散了。
父亲术后幸运的康复,让我心中一直对Tiffany充满感激。似乎那不全是命运的眷顾,也非主要靠全家的努力,而她才是那个扭转这个家庭未来走向的女神。
从那以后我关注她每一次的朋友圈更新,会向她打听每一次秀出参加现场活动的景况。我收藏了她贴出来的每一张照片,不管是全身照还是面部特写。我会主动关心她为了准备二级考试进行的每一点点准备,期待着有一天能够跟她共同分享通关的喜悦。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即将推迟参加后面的考试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其实比我这样的中年金融男拥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可能性。她的人生路径也注定不会平凡,即将跟我分道扬镳。
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已经渐渐习惯于跟Tiffany不再联系的生活。并非我们有什么误会,而只是顺其自然的渐行渐远。我在通过一级考试之后的一年零两个月里又连续通过了二级、三级考试,之后也同样被资本大潮卷入汪洋大海,不再关心过去加入过的几个备考群,也不再过问之前一起学习、交流的搭子们后来的职业和生活都如何了。
有一位一起备考的大姐曾经私下跟我打听:“你还记得那个Tiffany小妹吗,怎么不考虑考虑她?这么优秀如你,干嘛不去追求一下属于自己的甜蜜爱情呢?”
“噢……那女孩儿好像才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吧,她年纪也太小了啊。”
4.请求
直到今年年初我取得正式的CFA资格证书后不久,有一天早起睡眼惺忪地翻看夜里的微信留言时,终于又跳出来那久违的一声召唤。
Tiffany:“老师,我想参加今年年底的二级考试。”
现在回想起我们俩认识的这几年,每年年初都是她首先跟我重建联系,而每次开首的一句就是那个著名的紧箍咒:老师。之后这一阵咒语的有效期大约恰好是一年,也即年初念过一次之后当年绝不再重复,而我则驯服地继续扮演她手机中那个负责答题的APP。
其实我心里所想的就是:我根本不是你的老师,也不是你的先生或者老公,像这种事干吗非得请示我呢?不过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认真地检视电脑上逐年保存着的照片集,关于她的所有图片还都留着。所以我知道为什么那个紧箍咒仍然有效,那些照片就是证据。
她一如既往地对我施以法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种请求。按照法国精神分析学大师雅克.拉康的说法:
请求的对象是一个不在场的在场。
换句话说,Tiffany作为一个主体,不断地向我发出请求,但在我一次次地答复了问题后,她似乎仍然无法得到真正的满足。究其原因,按照拉康所认为的,Tiffany发出的请求涉及到的是她所需要满足以外的别的事情,或者说她同时要求得到的是一个在场和一个不在场的东西。
这里所谓“在场的东西”即Tiffany表面上需要得到的对象,也即关于备考CFA的经验和问题解答。而那个“不在场的东西”才是她所真正欲求的——来自他人的爱。Tiffany通过这种请求表面上在向我索要一个具体的对象,但真正够满足她的欲望的却是在CFA考试以外的东西。
这给了我一个极大的启发,如果我永远陷入和她探讨CFA习题或者备考经验等内容,那将永远也走不出那个紧箍咒的控制,更谈不上获得她的爱。所以我现在亟需的是终结或者弱化和她在学习方面的讨论,转而进入新的领域。这里面其实也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我已经不再需要继续考试,所以我的所有学习资料都已经打包装箱了,放在一个连我们家的小狮子们都不会跑去玩耍的角落。
作为替代,我想到一个极为省力的方法:我和Tiffany曾经共同购买的网上教程新增了一个课后题的讲解视频,这个傻姑娘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新功能,所以从此对于她的问题我不再花费脑力去复习思考,而是简单地寻找到每个问题的对应答案,然后按照视频老师的讲解用微信向她复述一遍了事。
从此我发现了她的紧箍咒的秘密:如果我以所谓“老师”的角色要求自己,那么就得不厌其烦地复习相关知识点,向她系统性地讲解背景知识,最后再落实到具体的问题上。自从课后题讲解视频将我的大脑解放出来之后,我就不再是她的“老师”了,那个录制视频的人才是,我需要将精力转移到对她个人的关注和沟通上。
5.小说
既然我已经将辅导Tiffany的指导重任息肩于那个网课的王牌讲师,现在就该轮到我向她发出请求的时候了。
所谓请求需要首先锁定一个切入点,就如同Tiffany的请求以CFA备考为对象一般,我也需要一个并不令人意外的对象作为借口。就我而言,时下经历过唯一跟她有关系的事情就是那天晚上的梦境了。那是一场宏大历史背景下的奇幻冒险,主角只有我跟她,梦的结尾处我们俩乘着马车在无尽惶恐中奔向未知的希望。
事实上这个梦境的起因在于我业余对先秦历史的兴趣,并投入了大量精力整理《经》、《传》典籍。谁让我当初曾经对宗亲会的朋友们夸下海口,说要整理出一部关于家族起源和祖先事迹的经典来呢。这个前途渺茫的理想造成的压力同害怕得不到Tiffany的忧虑被糅合在了一起,再一次按照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其实是在具备相似性的两件事情上形成了“隐喻”,也即以对能否实现国学领域理想的担忧垂直地代替了害怕爱情失落的担忧。
破解这个僵局的办法就是直接将这两件事串在一起,将Tiffany和我的历史研究都写进同一部小说当中去,而且还要采用那种连载的形态,然后再以成果展示的名义直接拿给她看,于是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写作的过程可谓一挥而就,因为背景故事是现成的:就依托于一个真实的事件,给我和Tiffany都各自选取一个不会改变历史轨迹的小角色,让我们共同经历寄人篱下、欺骗、挫败、颠沛流离和向死而生,让我们有共同的追求,彼此都作为对方的依靠和救星。就像当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本人时候的那样,她当时曾经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希望,我也要在小说里面对她施以报答。
为了让这篇小说读起来更像是她自己的奇遇,我尽力搜罗了所有记忆中她跟我单独聊过的话。我记得她有一个jellycat的牛油果小挎包,她平时都把那个包当做自己的公仔一样称作“宝宝”,所以在小说里她也将拥有类似的一个挎包。我记得她跟我见面那次曾经说当天急着要赶回北京去做头皮护理,因为她的头发是干性的不能天天洗,所以在小说里她的头发也是干性的,而且同样在脸的两侧各打一个细细的辫子。我还记得她跟我请教难题的时候非常执拗,一个细小的点搞不清楚就不会放弃,只要我的解答有稍许敷衍她就穷追不舍,所以在小说里她同样是固执的,而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我把自己收藏关于Tiffany的所有照片都拿出来翻看一遍,为小说里面每一个桥段都选取了适合的配图,里面恰好都有她在那个场景下该有的表情和面貌。我写下每一个章节的时候,仿佛都和Tiffany在现场对着台词,仿佛这个片段当天晚上就要在网络短剧中播出一样。
当所有这些东西都完成的时候,我向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我:“刚才突然觉得你挺好玩的,有时候面对一些问题感到困惑的时候,显得挺‘轴’的。”
Tiffany:“啊?比如呢?”
我:“我就是夸你挺认真的。最近正在写一个短篇的古风系列小说,里面有一个来自蛮夷部落的小女孩儿,写了半天感觉那就是你。”
这次她没有直接用文字回话,直接用微信语音发来一段温柔、富有魅力的留言:“你写好了可以发我看看吗?我自己看看写得是不是像我。”
“没问题,我会尽量加入一些跟你有关的元素,这样看起来可能会更像一点。”
6.欲望
按照拉康的理论:
欲望=请求 — 需要。
基于这个原理,在满足我和Tiffany彼此欲望的未知道路上,占据“需要”这个位置的具体对象其实本身是无足轻重的,譬如她不断舍弃而又反复拾起的CFA备考,以及我拿来捉弄她的历史同人小说。这些对象都只是请求之下的在场,而背后真实的意图指向的是那个不在场的欲望。
在我编织的这个小说里面,我和Tiffany的化身最终将生命托付给了对方,并互相承诺将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我所请求的这个对象也即通过小说而提出的诉求,实际上已经超越了这个小说本身承载的需要内容。所以我的请求明显是大于需要的,那么两者之差就是我表达出来的欲望。
按照同样的逻辑,如果Tiffany对我的请求也大于她的所需,那么她也将对我回应以对等的欲望,我就仍有可能得到她的爱。
仍然用拉康精神分析体系里的术语来表述:
从需要到请求的过渡舍弃了特定的需求客体的特殊性,直接以对“大他者”的爱的表象形式发挥作用。
然而Tiffany的需求到底是否如我所想呢?这是一个大难题,也即如果她拒绝我的示爱,她就会让自己的欲望表现为零,也即让请求等同于所需。那么这次大胆示爱的结局就取决于她是如何回应这篇小说的了。
当我按照计划将小说用微信传送过去后,Tiffany起先仍然是兴奋的,好像一个收到了生日礼物的小女孩一样。但是不久就没有任何下文了,既没有表达对情节安排的不满,也没有提出她理想中希望获得的结局,更谈不上她对于过往几年内的一些只言片语始终被我珍藏而表达出任何感动了。
如果说此后的Tiffany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变化,就是从此她的微信头像变成了一个纯白色的背景,而微信名字也被简化为一个小黑点。如果不是微信系统设置的要求,她甚至可能把名字直接改成空格。
换句话说,她有些EMO了。
仿佛有一台精密的天平摆在我面前,正微微地发生不易为人所察觉的摇摆。我左边托盘上摆着Tiffany的需求,而她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我右边的托盘上增加象征着请求的砝码。她的手是那样轻巧,不肯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超重。我的双眼紧盯着正中央代表欲望的刻度盘上颤抖着的指针,只要它能够再向右倾斜哪怕一点点,我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几天,我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主动去询问她的感受,直到有一天早起关闭手机闹钟的时候,又看见一连串微信对话框被弹了出来。
“.”:Conditional linear factor model是哪门课讲过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
我完全理解这个表述背后的含义,也即她此刻的需要就是CFA知识点的辅导,也即与她表达出来的请求别无二致。既然请求等于需要,那么欲望就等!于!零!
OK,我认输了。
7.《Breakfast at Tiffany's》
关于她的英文名字到底为什么叫做Tiffany,我之前是毫不知情的,也始终懒得开口去问。不过我还没有那么与现实脱节,那应该就是一个美国奢侈品的品牌。把这个名字用在自己身上,我可以看得出她对西方纸醉金迷生活的向往,也能想见她对待周遭人们的态度和做法。
不过直到这时候,也即我感到自己即将再次失去她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需要开始挖掘这个名字的本来意义。她心目中的“Tiffany”应该不单单指某个珠宝品牌,而是象征着奥黛丽.赫本在1961年上映的电影《Breakfast at Tiffany's(译作蒂凡尼的早餐)》中饰演的女主角霍莉·戈莱特的形象及其所表达的性格和理念。
在Tiffany的心目中,她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电影中那个赫本饰演的女主角部分经历的翻版:同样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靠一些色相和年轻人还能够负担得起的努力在一线大城市谋一份小白领的职业;不停地参与社交活动,希望结识一些有些资金实力和社会人脉并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帮助的资源和关系。
在电影中的那个女孩曾经拥有过一段畸形的婚姻,曾经嫁给一个年龄比她大得多的大叔,而大叔曾经幻想着女孩能够回到他身边一起生儿育女,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但女孩挣脱了婚姻的枷锁,跑到大城市打拼,希望能够博出位并且傍上真正的大款。当触碰到真正的爱情时又毅然回归所谓理性,希望去遥远的南美抓住外交官言不由衷的承诺,希望自己能够跨越阶级挣得“Tiffany”橱窗里面的那些虚荣。
我所钟爱的这位Tiffany,如果说不管什么人在这时候非要用婚姻和爱情来束缚她,恐怕就跟那位从乡下跑来希望找回她的大叔,或者那位混迹于纽约靠傍富婆为生的寂寂无名的小作家一样,成为她继续前进一步的垫脚石,然后被无情地踢开。Tiffany心目中北欧能看见海景的那片跑满动物的绿野,一如电影中女主角想象中南美洲豪奢的庄园一般,都是她改变自己命运的明证。如果还是用拉康的提法来表述,不论是庄园还是绿野,仍然还只能被深藏于她的请求之中,而非需求。她的欲望比那还要大,她欲求的是能够对得起自己野心的虚荣和任性。
所以如果我或者所认识的任何曾经与Tiffany有过交集的男士,不论谁失去过她的爱,也都是一种荣幸的“被放生”罢了。如果非要说这也算她对我的爱,那我全盘接受。
8.繁星之下的Moon River
和Tiffany再次渐行渐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也埋头于国内资本市场的各种诱惑之中。我曾经跟朋友夸口过,如果这次牛市行情之后能够实现财务自由,这辈子就再也不给人打工了。
当然那不是气话,而是我在电影《Breakfast at Tiffany's》中找见了属于自己不同年龄段生涯的影子。Tiffany是对的,如果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摆脱阶级的束缚,谁不愿意去追求一个在北欧面朝大海的绿色田野呢,里面哪怕没有绵羊、挽马和公牛,只要有我的“松松”和“毛姆”活动的空间也就够了。
北京的金融街是我曾经久已不愿再去的地方,那里背负着我职业生涯中太多的挫折和遗憾。不过一个阳光和煦的深秋下午,我偶然在这里碰到了Angel,一个曾经共同在一个群里互相加油备考CFA的女孩儿,跟我几乎同时持证之后现在已经是某个投行的高级白领。
“Tiffany跟你这几年一直有联系过吗?”在聊过市场行情之后我找了个理由顺便提起她。
“哦你说那个在医药公司做英文口译的女孩儿?我们前两年在北京一个展会上还奔现过呢。”
“你们那时候考试学的东西都还记得吗?”我问。
“说实话,我考过试之后把大部分东西都还给老师了。”
“是啊,咱们那时候整天互相提问题,其实自己都没学明白,怎么互相能讲得清楚呢。”我有些自嘲地说道。
“靠整天提问题当然也不是办法了,我们那时候还是主要参考网课提供的那个课后题讲解视频。”Angel说道。
“你知道有那个视频?”我有些诧异。
“当然知道了啊,咱们买那个课程包的时候不就已经事先说明过有这个功能了吗?”
“我是说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当然啦。对了,你刚才提到的那个Tiffany以前还总跟我交流那个课后视频的内容呢,她老抱怨那些解答讲得不清楚,还说她自己认识一个老师能够口头把从题目到知识点分析得特别到位,就是怕人家太忙不敢总去打扰人家……”
后来我们的交谈到底都曾经提到过什么,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Tiffany后来大概真的追寻到自己梦想中的北欧绿野和可爱的牲畜们了吧。于她,我心中只有无尽的祝福;于我自己,只记得在反复听《Breakfast at Tiffany's》中由赫本亲自录音的那首歌曲《Moon River》时,曾经在评论区看到过一句很经典的留言,我把它记在了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朝月亮出发,即便你错过了,也将置身于繁星之中
9.出发
深秋的清晨我依旧早早醒来,夜里再次梦到Tiffany了,不过我已经打算不再去想这些事了,直到我拿起手机开始整理昨夜的微信留言才看见弹出的一堆对话框。
Tiffany:“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