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2年，一个女生考进之江大学，选读中文系。入学后参加之江诗社，并写了一首宝塔诗，作为参加诗社的见面礼。

后在传阅中这首诗被一个男生推给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生看，女生注意到，那个男生看了之后，带着微笑把头低了下去，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后来那个笑着低下头去的男生成了莎士比亚戏剧的翻译家，写宝塔诗的女生成了他的妻。

男生是朱生豪，女生是宋清如。

事后，朱生豪给宋清如写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封信。接下来的，是长达十年的书信往来。写日常的杂碎，内心的世界，人生的感悟，而更多的则是无处安放的思念。

信外的朱生豪是寡言，内向且清冷的，信里的朱生豪是明睿，浓烈又可爱的，

信是写给宋清如看的，另一个自己也是只给宋清如看的。

1942年，两人于上海结婚，开始“柴米夫妻”。

1944年，朱生豪贫病辞世，年仅32岁。留下的有妻，子，还有莎剧37个中的31个。此后宋清如的生命有一半是为着他而活。

当宋清如刚进大学的时候，朱生豪大四。待朱生豪毕业后不久，他写了《鹧鸪天》三首寄赠给宋清如。

词里有朱生豪评价自己的“楚楚身裁可可名，当年意气亦纵横。”

有初次见面时他眼里的宋清如“忆昨秦山初见时，十分娇瘦十分痴。”

还有“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还有“飞花逝水初无意，可奈衷情不自恃。”

二.

关注朱生豪，是因为不知在哪儿翻到了这句：“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我想我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当初看到这句话时内心的惊艳。

该怎样用文字来表达那种感受呢。

大概像惊雷鸣耳，又似春风入怀。

后来才看到这句话是怎样镶在一段话里的：

“昨天我看见郑天然向我苦笑，你被谁吹大了。皮肤像酱油一样，样子很不美。我说，你现在身体很好了，说这句话，心里甚为感动，想把你抱起来高高的丢到天上去。醒来觉得甚是爱你。这两天我很快活，而且骄傲。你这人，有点太不可怕。尤其是，一点也不莫名其妙。”

它出自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一封信。

百度上关于朱和宋的爱情故事手指一滑一溜儿全出来。

所以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拆信”。来来来，搬好小板凳儿。

【01】

望你的信如望命一样，虽明知道你的信不会到得这样快。一两年之前，我还不曾十分感到离别的难堪，友别了之后，写信来希望一会，总是因为懒得走动而拒绝了，以为见不见有什么关系，朋友何必要在一起，那时我该是幸福的。

【02】

这里一切都是丑的，风，雨，太阳都丑，人也丑，我也丑得很。只有你是青天一样可羡。

【03】

昨夜写了一封信，因为天冷不跑出去寄，今天因为觉得那封信写得.....呃，这个......那个......呢？有点.....呃，所以，所以扣留不发。天好像很冷是不是 ？你有没有吱吱叫？

【04】

我想写诗，写雨，写夜的相思，写你，写不出。

【05】

你这人怪好玩的，老是把自己比作冷灰——怪不得我老是抹一鼻子灰。

【06】

亲爱的小鬼，我要对你说些什么肉麻的话才好耶？我只想吃了你，吃了你。

【07】

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的。

【08】

现在是九点半，我想你大概已经睡了，我也想要睡了，心里怪无聊，天冷下雨，没有东西吃，懒得做事，只想倚在你肩上听你讲话。如果不是这世界有些古怪，我巴不得永远和你在一起。

【09】

弟怨不欲生，阿姊是否被大狼衔去了乎？纸上洒了几滴水，当作眼泪。

【10】

我希望世上有两个宋清如。我爱第一个宋清如，但和第二个宋清如通着信，我并不爱第二个宋清如，我对第二个宋清如所说的话，意中都指着第一个宋清如。但第一个宋清如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要你知道我爱你，真是太乏味的事，为什么我不从头开始起就保守秘密呢。

【11】

接到你的信，真快活，风和日暖，令人永远活下去。世上一切算得什么，只要有你。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人去楼空，从此听不到“爱人呀，还不回来”的歌声。愿你好。

【12】回答我几个问题：

1、我与小猫哪个好？

2、我与宋清如哪个好？

3、我与一切哪个好？

如果你回答我比小猫比宋清如比一切好，那么我以后将不写信给你。

4、我要不要认得你？

5、小猫要不要认得你？

6、小猫要不要认得我？

【13】

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也真想把你抓起来打一顿才好。

【14】

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觉。

【15】

我渴望和你打架，也渴望抱抱你。

【16】

希望你快快爱上一个人，让那个人欺负你，如同你欺负我一样。

【17】

我咳嗽了一声，在桌上的你的信纸吓了三跳。

【18】

希望一切快乐等在你前面。要是我做你的学生，我一定要把别的功课不问不理，专门用功在你的功课上，好让你欢喜我。

【19】

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声里做梦，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声里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三.

因为想写这个系列，所以前一段时间就去看了一下关于朱生豪和宋清如的资料和书。书一页一页的往下翻，心也越来越柔软。有时看笑了，脸红了一大半，为着这个可爱的男人，这份爽直的感情。有时又看哭了，心酸了好半天，也为着这个可爱的男人，这份爽直的感情。禁不住的感叹：有夫如此，吾复何求？

我所看到的三百多封信里，朱生豪对宋清如的称呼就有几十种，落款也是。信的结尾“我待你好”之类的字眼是最频繁。我没法想象出这是怎样的一份情感，可是它的那份厚重啊，围得我好暖。字里行间都有生命，饱满着，充沛着，是小精灵，落入凡间，亲吻我。

有情人饮水饱？

为着朱生豪和宋清如。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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