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夏天的夜晚,就像大多数人喜欢冬天的正午一样。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刚吃完晚饭回来,看到身黑色的山坳里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在移动。等到走进一看,发现是个外地人在照黄鳝。这是个陌生的外乡面孔。他穿着胶靴,背着竹篓,头上戴着矿灯。我们好奇地探头看看他的竹篓里,发现有很多黄鳝在吐着泡泡。我们这山村里发现陌生人本来就很难得,加上他这身奇怪的行头,我们就越发觉得新奇了。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一点,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子去钓黄鳝。这东西很蠢,只要钩子上放点吃的,它便会死死咬住。它不停地将钩子往深处拖,特别有劲,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拽出来。但是这种钓黄鳝效率不是很高,需要找到对的洞穴才能钓到,也比较花时间。
渐渐地,我们也开始晚上照黄鳝。天还没黑,我们便催促老妈快点做饭,因为晚上要“办大事”。等到夜幕降临,虫鸣渐起的时候,我们匆匆吃完晚饭,两三个小伙伴一起,穿着雨靴,戴着手电筒,提着水桶出发了。这个时候睡了一冬的水田刚犁过,放满了水,有时刚插上秧苗,冬眠的黄鳝也都从泥里钻出来觅食。拿手电筒照着它,它一动也不动呆在那里。我们轻轻地趟到它边上,用夹子一夹,它便活蹦乱跳挣扎着,但此时已经是我们囊中物了。有时候水的扰动太大,它警惕地一溜烟跑开了。我们几个便会一起围追堵截,直到将它捉到桶里才甘心。 偶尔,我们也会把水蛇当成黄鳝。本来以为好大一条黄鳝,夹起来一看,妈啊,好大一条菜花蛇!于是大声叫苦,拼了命赶紧扔掉,吓得连退好几步。等到水蛇游远了,我们才敢继续前进,但是心里还是扑通扑通小鹿乱撞。有时候也会被村子里的狗吠,或是被水田的主人追,因为我们踩在水田里会把插好的秧苗踩歪。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便会撒腿就跑,拼了命地往回跑。等到身后的追赶声渐远,才敢关了手电筒,躲在草丛里喘口气。最紧张的是有一次路过瓜地,我们几个竟然心血来潮偷了个西瓜。从瓜地挑了个熟点的瓜,一溜烟跑了好远才敢躲在池塘边上吃了,吃完了还把瓜皮丢在池塘喂鱼,生怕被人看到。
我们刚开始是在村子附近的梯田里照黄鳝,后来越跑越远,有的时候会走几公里山路,到隔壁村子的田里去。其间会穿过茂密的树林,也会穿过阴森墓地。我们的猎奇心远远胜过恐惧感,每次都有在童话世界前行的感觉。等到电筒灯光泛黄,快没电的时候我们才舍得往回走。此时我们干脆将灯关了,在虫鸣与蛙声的伴奏下且歌且行。四周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头上是静静流淌的天河。
回来时老妈已经将热水烧好了。洗个澡睡觉,梦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