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是一个很不幸的人,他的样貌极其丑陋,也因此,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他四十多岁了,情况一直都没有改变,他对改变自己没人爱的情况已经没了欲望。他习惯了,也妥协了。
李出生时,父母因为他的丑陋遗弃了他。之后更是从来没有被当成人来对待过。
即使李这么可怜,但他也十分自爱,哪怕从来没有人对他进行过教育。李通过努力,学会了许多本领,让人不能小看他,让自己能活下去。他是一个书法大师、绘画大师、作家、思想家。他明白所有形式的艺术,能表达所有形态的美,可他还是要用别人的名字发表作品,因为他不能得到别人的爱,所以他的作品也不行。
他隐姓埋名,出门要把自己的脸完全挡住。听说李是最多人的姓,所以他叫自己李。
不过奇迹总出现在不幸的人身上。李居然发现,他虽然是个得不到爱的人,但是他却能掌控别人的爱!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时,是一个冬天,寒潮正在席卷李的城市。
那时他正没日没夜的完成他的画作,丝毫没有感觉到夜晚、饥饿、寒冷。直到他结束了工作,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了。他一边欣赏引以为傲的作品一边吃光了家里所有的食物,仍然觉得饿。
李在天寒地冻中出门,天空中下着雪。
李住的地方十分偏僻,走了一会儿,拐到大路上。他看见一对情侣站在街头争吵。
男生像是不耐烦,女孩子则楚楚可怜的拖着他。
李裹得严实,可还是感觉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他不想多管闲事,过了马路从另外一边走。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想,男孩,你不知道自己多么幸福,爱上她吧,你们都会快乐的。
李只想了想,就走了,甚至没有多回头看他们一眼。他不知道的是,男生的心里突然流进了一股暖流。
他终于发现女孩身上落着雪,发现她眼角的泪,发现她冻的发紫的脚踝。男生转过身来,温柔的把女孩抱在怀里。于是女孩不再感到哪怕一丝寒冷。
让故事就这么幸福下去该多好,可当李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这对情侣还在原地,仍在争吵。
男孩说:“宝贝,不要闹了好么?”
女孩说:“你离开我吧!你给的爱太沉重了!”
李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突然转变。原来刚才李路过时,心里想的,全都实现了,他让男孩爱上了女孩。只是女孩无法接受男生给的太过强烈的爱了。这就是发生在李身上的奇迹,他能掌控爱!
刚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时,李兴奋不已!
第一他想改变自己的境遇,他年少时在故乡见过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是他在这个世界无法平静的唯一原因,也是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原因。他在海边见过她一次,她安抚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的时候,曾把目光投到他身上过一次。
不过李试过千百次也没办法做到让别人爱自己。连普通人都不行,更别提她了。他虽然失落,但很快就明白,这是他能力的局限。
第二他想让这个世界变好,让所有人都过的幸福。虽然他从来被爱过,甚至看遍了人的丑恶。但他还是相信,爱会让人会变好。而且他对美、和谐、自然是如此推崇,如此热爱,这种热爱在他的所有艺术作品中都能得到体现。没有人教育他,正是这些教育他成人,让美、和谐、自然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他的责任。
不过李很快发现这点也不能做到。因为爱是产生所有美的原因,也是产生所有丑恶的原因。就像他第一次改变的情侣那样,男孩义无反顾的爱,只会让女孩感到害怕!也因为李对爱的理解还不够深刻,他没体会过别人的爱,又怎么知道哪里需要爱?谁需要爱谁呢?
所以他越来越苦恼,甚至停止了他的创作。成天思考什么是爱,更不肯轻易的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直到一天,一个男人找到了他。
那时候李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了,他滴水未尽,只有大脑在不停的旋转。
直到门铃响起。
李的门铃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响起过。李的心突然跳的飞快,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还是害怕跟人接触,会想起曾经受到的伤害。
李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后,不敢出声,不敢开门。
门铃交替着敲门声,持续了十几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不过李知道门外的人还没走。
“我知道你在家,你叫李,你是个从没被爱过的人,可你拥有控制别人的爱的能力,我求你帮我。”门外的人说。李感到十分诧异,居然有人知道自己的底细。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她不爱我,为了她,我...”门外的人又说,欲言又止。
“我走投无路了。我在黑市上买到情报,找到了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门外的人说。
李终于把门打开了,他明白爱别人却不被爱的滋味儿。来人意外的很俊朗,也很礼貌。他进门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叫方汉,李请他喝水。方汉一进门,就为李的画作深深着迷。正是寒冬那晚完成的作品。画的内容是两具相拥的尸体。
李相信自己独特的生命,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推动。方汉的到来,使李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星期的思绪得到了一个梳理。于是李决心帮助方汉。
李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对那个女生负责。你要向我证明,你是真的爱她。你要通过我的考验。”
方汉从画中抽出意识,点了点头,坚定的说:“我同意。”
“可是你要我怎么证明?”
“只要你带我去见她,接着你去追求她,我自有判断。”
方汉带着李开了很久的车,终于来到了他们生活的城市,让李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是自己的故乡。李湿了眼眶,他越来越相信,命运带着他回来一定会发生不寻常的事。不过他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方汉丝毫没有察觉。
方汉开过一个又一个李熟悉的地方,终于带着他来到海边,李的心越跳越快。直到方汉停下车,把手伸到李的面前,指向房间里的女人。李向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接着他的心突然完全停止跳动了,哪怕刚才还跳动的那么剧烈!方汉在说话,可他的声音就像彩云那头的雷声,轰隆隆的碾过李身上每一根神经。
方汉帮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住下,李说:“你去吧,加油,希望你能经过我的考验。”
方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李在暗处观察两人。女生叫徐之,爱笑。
显而易见,方汉热切的爱着徐之,而徐之也因为方汉得体的坚持,而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徐之明白方汉的爱,可她还拥有许许多多的各式各样的爱,她几乎是李的反面,包括李和方汉都认为她值得拥有世上所有的爱。
李开始了他的计划,他挑选了附近几个优秀的男孩子,动用自己的能力,让他们都爱上了徐之。这些男孩本都是徐之的朋友,可徐之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对待自己的方式变样了。他们争着抢着向她邀约,她为了维护友谊,尽量答应他们。在约会中,徐之也真诚的欣赏他们各自施展魅力。
这样的情况给方汉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他的邀约总被徐之拒绝。而他又要眼睁睁的看着徐之因为那么多其他男人的恭维而笑,何况徐之原本就是那么爱笑的人啊。
方汉心浮气躁,带了酒来找李。
李说:“我这里不欢迎酒。”
方汉于是在门外把一整瓶酒灌进身体,再进房间。
方汉红着眼睛说:“嫉妒的火焰比烈酒更加灼人!我明白我在嫉妒!”
李平静的问:“你相不相信徐之?相信她会区别爱情和友谊?”
方汉此时已经摇摇晃晃,他的胃在翻腾,他说:“我相信。”接着就跑进洗手间呕吐。
他在呕吐的间隙咆哮:“可是我不愿意相信她对我只有友谊,我不要她对待我就像对待随便一个其他人!”
李在心中默默的想,第一个考验是“全部的信任”,方汉通过考验了么?
李决定多说两句:“信任你们之间的感情,信任你们之间的经历,你们之间的缘分独一无二。”
李看见方汉涨红了脸,抬起头,盯着自己。
方汉意志消沉又心平气和的过了几天,终于渐渐的适应了没有徐之的生活。
徐之拒绝了所有人的求爱,并刻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坚决的拒绝邀约。
一天早上,方汉经过徐之工作的地方,进门打了招呼,犹豫再三,他终于鼓足勇气问:“徐之,晚上一起吃饭好么?”
徐之冲他笑了笑,答应了。
李开始准备第二个考验了。
由爱到恨的转变是那么简单,简单到顺理成章。
被徐之拒绝的优秀的男人们,被过于浓烈的爱意冲昏了头脑。他们看见方汉和徐之渐渐升温的感情,嫉妒和愤怒升腾而上。
在方汉把徐之送回家之后,他们把方汉堵到了角落里。
“你不能喜欢徐之!”他们异口同声的几乎是怒吼着说。
“你只要说一句,我不会再缠着她了,我们就会放你走。”他们说。
他们身形魁梧,将方汉团团围住,光从他们身后照射过来,让他们的脸庞都藏在黑暗之中。
方汉害怕的有些发抖,可还是咬着牙说:“我不说又怎么样,我爱徐之,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他们没有说话,可是能感觉到他们因为疯狂的愤怒而丧失了理智,他们中的其中两个,上前来,将方汉的两手按在墙上,又上来两人,一言不发的生生的将方汉的一根手指拗断了。
方汉来不及反抗和反应,只听见痛苦的尖叫一声之后,又是不停的呻吟。他没想到这些人会真的疯狂到这种地步!他们放开方汉,方汉就像块豆腐一样瘫倒在地上。他的中指已经没了控制垂在那儿,其他手指都猛烈的抖动着,像是受到了威胁害怕似的。
“你不要以为是玩笑,你要是不说,你会死在这里。”他们齐声说。
方汉倒吸着凉气,强忍着痛,缓缓说:“徐之的爱是我永远的追求,我不会说,你们怎么逼我都不会说。”
他们听到答复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方汉闭上眼,蜷缩成一团,眼前出现了徐之的笑颜。他心满意足了,他承受了一切。
方汉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李。
李问他:“你是愿意为了徐之放弃生命,还是愿意为了得到她的爱放弃生命?”
方汉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看嘴型是说:“为了她。”
李说:“那你就应该对他们妥协,留着自己的命。”
方汉听李说完,又闭上眼,两行泪流下来。
李又问自己,第二个考验是“全部的付出”,方汉通过考验了么?
方汉在徐之的悉心照顾下,终于康复了。李给其他人另外找了爱人,他们不再纠缠徐之。
李开始准备最终的考验。最终的考验是“放手”。
李单独见了徐之,向她展开了挡在自己脸上的遮挡物。他的脸是如此丑陋,五官褶在一起,李没有鼻子,只有空洞的两孔,眼睛细长,像是被鼻子吸引过去,嘴歪斜,牙齿密集又层叠。徐之几乎要害怕的晕过去!可她依稀的记起,自己见过这张脸!
“是你...”徐之喃喃道。
徐之就是李在海边见过的女孩子。李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让她爱上自己!
徐之说:“我见过你,你是那个苦命的小男孩,一直受人欺负。”
李说:“对,我是。”
徐之着了迷似的看着李,说:“你变了,你变得这么坚强,坚定。”
李说:“我长大了。我经历了很多。可我...从来没有...”李不愿意说了。
徐之问:“没有忘记我?”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徐之的头发。她没有伸手去整理。而是含情看着李。
李为她将头发拂到耳后,李触到了徐之的脸颊,耳朵,这种柔软的触感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他的心正体验着幸福,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原来这是爱作用在人身上的力量!!!
李和徐之在方汉床前坐下,方汉微笑着看着他们。
直到徐之为李揭下脸上遮挡。方汉第一次看到李的脸,这张脸似乎只要光看着就会散发出恶臭,他捂着嘴,几乎要吐出来了。
徐之说:“方汉,我要和李去他的城市了。”
方汉没听清徐之说的话,还在连连道歉:“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笑了笑,他笑起来更加丑陋了。他回过头看了看徐之,对她说:“帮我蒙起来吧。”
徐之伸手抚摸了他的脸,照办了。
方汉诧异的看着他们。
徐之又说了一遍:“方汉,我要和李去他的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方汉僵着,眼神空洞,问:“去一个什么?什么?”
李向方汉解释了一切。
方汉一动没动,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流。
李说:“我不能让任何人爱我,却能让徐之爱我。我认为这是命运注定。”
李又说:“我给你的最后一个考验是‘放手’。”
“放手...放手?”方汉失去了理智,不停自言自语。
李带着徐之走了,临走前,把方汉对徐之的爱转移到了其他女孩身上。李有过把徐之留给方汉的念头。可是被人爱的滋味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太诱人了。
当他们挽着手站在那副他雪夜完成的画前。当他们最后成为两具相拥的尸体。
当学会了爱,爱就不再是爱,当做到“全部的信任”、“全部的付出”和“放手”,那爱就已经离你远去了。
偏执!嫉妒!占有!
被诅咒永远得不到爱的人,却从一开始就懂得怎么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