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老班长青旅里,百感交集。
上一次来阳朔是六年前,和小c一起。一个转身的时间,却是六年的过往。
六年是个约定。
西街已经不是印象里的西街,漓江也不是记忆中的漓江。老班长青旅还在,原来还有一样东西避开了时过境迁。
我是个不爱逛景点的人,别人在阳朔的生活是:爬山攀岩玩水骑车划船泡吧,而我是:聊天走路吃啤酒鱼。
旅店一楼有张很大的桌子,趴在那里我反复看了很多遍沈复的浮生六记。西街上有家叫芸娘啤酒鱼的饭店,坐在店里我来回吃了很多啤酒鱼。
小c也是个不爱逛景点的人,但我们都爱吃芸娘家的啤酒鱼,小c爱吃鱼皮和鱼腩,我不爱,一大盘鱼端上来,我俩都很默契地,我吃鱼肉,小c吃鱼皮和鱼腩,剩下鱼头和鱼骨。
吃撑了就在西街里来来回回地走,夜里的西街人很多,我对西街情有独钟,它是唯一一个人再多我也不嫌弃的地方。或许因为它的名字,或许因为这里的故事,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好吃的啤酒鱼。
老班长里住了很多老外,除了吃啤酒鱼,我和小c最爱干的就是在店里打桌球,店老板常常问我们为什么不去玩。
因为我们还有两个人没到。
老外们喜欢问:你们要满多少岁才能喝酒?
“从出生就能喝,不违法。”
“那你们喜欢什么酒?”
“漓江啤酒鱼里的啤酒。”
漓江啤酒鱼是一道菜。
六年前和小c来,是第一次来,第一顿啤酒鱼是亚当请的,亚当是个英国人,和我们住同一间青旅,他一个人从英国跑来阳朔,说想看看中国的山水,忘了是怎么和他搭上话的,反正后来我们所有的活动都带上他了。
我的桌球是他教会的,青旅门口有张桌球台,自从他练会我们桌球后,台子一直被我们几个霸占。
他还有个朋友威廉,来自墨尔本,在青旅认识的。四个人刚刚好凑一队打桌球,我和小c一组,亚当和威廉,输的人要请客。
最后是亚当请客,带我们去了芸娘啤酒鱼店,那是我和小c在阳朔的第一顿啤酒鱼。
我爱吃鱼肉,小c爱吃鱼皮和鱼腩,亚当爱吃鱼头,威廉爱啃鱼骨。四个人对于一盘啤酒鱼,分工如此绝妙。
那些日子里四个人一起见过了烟雨中的漓江,见过了暮色四合的西街,走过了歌手驻唱的街头,骑车经过了日出和日落,把这个陌生小城逛到熟悉,他们陪我们吃了啤酒鱼,我们陪他们逛了中国山水。
即使后来过了很久我都依然觉得,世界真的很奇妙,四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那么多的人生,居然会在某个相同的时刻坐在一起吃盘啤酒鱼,这或许叫山水相依聚散有时。
因为碰到过很多话不投机的人,所以才更知道遇上几个连吃盘鱼都配合地如此完美的朋友是有多幸运。
后来我和小c去了桂林,亚当回英国,威廉留在阳朔。没有共用的社交软件,也没留联系方式,但我们有个约定,约定五年后的九月十日大家在老班长相聚,再去吃一次啤酒鱼,然后一起去桂林看桂花。
那一次在老班长遇到他们,是盛夏,紫薇花开时。
当地人说桂林最美是桂花成林时,大片大片的桂花树,风一吹,花开遍野,花香弥漫,站在桂花树下,是一帧一帧的浪漫。
桂花九月开。
这一次我和小c在阳朔逛了无数遍西街,吃了无数遍啤酒鱼,在青旅里遇到了无数个亚当和威廉,却没等到那个爱吃鱼头的亚当和爱啃鱼骨的威廉。
我们离开老班长的那天,九月十五日。
没等到亚当和威廉,我们却依约去了桂林,但桂林那一年遇到旱情,推迟了花期,直到我们离开桂林的那一天,桂花都还未开。等不到的除了花开,还有我们落下的鱼头和鱼骨。
那一年的十一月桂林终于等到一场大雨,满城的桂花在那场大雨后开的纷纷扬扬。我和小c在隔了几百公里的电视机前看到传说中桂花成林的模样。
这是年轻做过的傻事,千里迢迢赴一个约定,却并未如愿,或许所有的相逢都早有安排,所有的错过都是定数。就像我们遇到喜欢吃鱼头的亚当和喜欢鱼骨的威廉,也像我们错过了九月桂林的花开。
慢慢地才明白,两次从阳朔离开都没有遗憾,因为,我们毕竟没有辜负那些一程远山一程深水的青葱岁月。
结局并不完美,但过程很美。
很多年以后,我都依然会被自己那时的傻里傻气打败,但我会记得,有一年我从远方赶来,赴一场花开,却带了一身啤酒鱼的味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