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关中平原,凌晨五时许。
早间的气温还不是很高,夜色在这个时刻悄悄加重,有那么一会,伸手不见五指。所谓的黎明前的黑暗,就是在太阳初升前,月色已经退缩,旭日尚未露面,日月在交接中挂了空挡,天地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
孤灯一盏,摸摸索索着起床,拉开窗帘,看着远处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星星点点的路灯,还有孤零零行进的车辆和一两个行人。
生活原本就是这样啊。白天的喧嚣过后,一夜的沉寂,世界似乎变成了它真正的模样。
这样的早晨里,那么多人还在被窝里纠结,也有那么多人早早起来,收拾行装,匆匆赶路。忙碌的世界背后,是一个个平凡的个体,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关于生活的故事,每个故事背后都有一群牵念挂记的亲人,每个亲人又都是生活中那一个个孤独的人。我们彼此在尘世间抱团取暖。
相比黑夜,我更喜欢早间的凌晨。黑夜是白天的延续,人们把一天生活中的苟且和应酬,得意与不快延伸到了天黑之后。要么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苦苦思索。要么三两一伙抑或八九成群,乘着夜色的迷离,在酒桌上,在牌桌上,在影院里,在月色下,一边延续,一边释放着白天未尽的悲喜情愁。黑夜给人一种浮躁,给人一种不安,给人一种压抑。
而早间的凌晨是安祥肃穆的,给人一种宁静和神秘。就像沉静的湖面,不起波澜,愈显深邃。历经一夜的沉积,世界被黑色涂抹,狂热与焦躁在夜色中沉沉地睡去。
每个人在梦里,思索着童年,初恋抑或久未联系的朋友和已经故去的亲人。在梦里,我们与自己对话,触碰自己真实的内心。梦里的你或许还是儿时故乡麦田里奔跑的少年,还是为了同桌的她悄悄多带一块零食的初中生,还是和小伙伴一起爬树掏鸟的调皮鬼,还是已经故去的姥姥的乖外孙。
生活在白天与黑夜平行进行。
黑夜的前半程属于白天的后续,我们在焦躁中挤榨着已被折腾的疲惫不堪的灵魂。而黑夜的后半程是静谧的凌晨,它属于无边的夜色和我们自己。
就着将明未明的天际,可供你沉寂下来思索的,或许也就是那么一刻钟。那一刻,你成为一个独立的,深沉的思想者。你从日月交替,想到昼夜更迭,时光流逝。你从天边的一抹亮光想到寒来暑往,岁月静好。你从天地想到万物,从万物想到人类,从人类想到社会和个人。你觉得生活就是一部难以说清的史诗,每天都在延续,每个咏叹调都各不相同。
目光拉近,窗外路灯的星点灯光,终于坚挺地熬过了黎明前最重的那抹夜色,渐渐开始发亮。灯光似乎从橘黄慢慢变成了白色,与天际的亮色交相呼应。而天际的那一缕亮色也逐渐扩大,夜色好像从那里撕开了一个口子,整个世界都被唤醒。天地从沉睡中睁开了双眼,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增多,喇叭声开始鸣起,人们的步履变得急促。
静悄悄的黎明就这样在喧哗中褪去。
我知道,黎明前短暂的沉思就要结束了,我这就去洗漱。打开清水,双手掬起,泼向脸庞,用洗面奶将一夜的梦揉碎,冲掉,再抹上厚厚一层护肤霜,好比一层厚厚的壳子罩在了脸上。
微笑着出门去,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勇敢地走向这个纷扰的白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