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侯然(凡人呓语)原创
这天的晚饭后,闲来无事的侯振江,很是孤寂。黄小姐一个人关在香闺中不知做些什么,丁胖子则在客厅踱着步,眉飞色舞地煲着电话粥。侯振江独自一人,轻轻走出门,沿着昏暗的曲巷,向附近的小街上走去。
风微微拂过他瘦削的脸庞,尽管在节气上早已立了秋,南国的夜晚却还是给人以一种热燥燥的感觉。他上身仍是着一件短袖衫,空当当的西裤腿,在走动的风声里晃悠着。巷道四通八达,低矮的围墙内,是一幢幢六七层高的自建的居民楼。这些楼普遍都是楼上住人,而一楼就作了私人的小加工厂了。这些小厂,可谓是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周末无事时,侯振江也逛过,床垫加工厂,沙发厂,模具厂,粮油店等,一应俱全。即便现在已是晚上,有些铺子里,仍传出工人干活所发出的叮当的声音。侯振江并不理会,至多扭头瞄一眼,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个加工厂里面,他只是想茫然地在街上走走,消磨掉他孤零的时光与过剩的精力。
终于穿过小巷,眼前昏暗的街灯,晃得行道树,影影绰绰,一派的神秘。月色水银般抛洒了一地,混合了明灭的街灯,那暗淡的昏光,将人影拖拉得如竹杆样瘦长。刺耳的摩的,载着衣饰时髦的女客,倏地一声从身旁掠过,心脏不足够健康的人,怕要被吓出病来了。小街上的铺户,也没一家关着门的,但顾客也不甚多。三两个漫步的闲人,东瞅瞅,西看看,互相说着什么,忽又发出一阵莫名的笑声,在静寂的夜气中飞扬。
侯振江只是沿街往北慢慢地踱着步,住处是丁胖子的世界,他讨厌那里凝固的气氛。出来走走也好,寂寞的心灵,在步子的丈量下,路也一寸寸地缩短,仿佛此时,故乡也离得近在咫尺之外了。不知怎的,人离开家愈远,思乡之情便益发得浓郁。远离故土亲人,又怀了负重的心情,在这陌生的土地上打拼,心不感觉到铅般的沉重是不可能的。哪碗饭也不好吃,何况他又无任何靠山可依傍,一个人如在漆黑一片的夜空里瞎扑腾,心与身,又怎能不累?这几年,东闯西突,已是领略了太多的不易,可他却怎么样也挣不脱,深陷了人心的沼泽。故土风物也只能深埋于他的内心一角了,纵有万般不易,他也得咬着牙度过去,心似也磨得硬了。可为何在无人的寂夜,有时又濡湿了紧蒙着头的薄被?想必,故乡的秋风,正扫落一地的枯叶吧。一场秋雨一场凉,颗颗湿淋淋晶莹冰冷的雨珠,又染湿了母亲的灰发与填满了父亲的道道纵横的额沟了吧。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轻松地放弃。一个人的路,本就没有坦途,走下去,便是最好的答案。
这么且走且想着,侯振江已走到一家理发店前。理发店仅是一间躲在转弯口的僻处,甚至有些寒酸的不足十几平方米的小店。店门开在侧面,迎街的那面,是厚厚的一堵砖墙。若不是墙外固定住的理发店特有的旋转闪烁的灯筒,行人是不会留意到,这里竟是一处理发店的。侯振江亦很好奇,就扭过身,走了过去。这间理发店实在是太简陋了,而且是凹陷在地下面一部分的。跨过门槛,走进去,便有几级下行的台阶。理发店几乎没作任何的装饰,灰旧的水泥墙面上,钉进去的铁钉上,挂满了理发用具,一面脏污的玻璃镜子也被几根铁钉固定在墙上,一把客人理发坐的老椅,旁边放了一张摆满了理发工具的矮桌。再往里面,挤挤挨挨地放了张床,以及灶具等生活必须品,床上及紧靠着的墙上,挂满了衣物等东西,显得异常的凌乱。店主是位瘸了条腿的残疾男人,矮个,人显得干瘦,却极有精神。一位衣着敝旧的中年妇女,蓬松着一头有点散乱的灰发,在灶炉边忙活着做饭。镜子前的木椅上,坐着位外地来的打工男子,他的头被一位青涩娟秀的女孩子摆弄来,盘弄去,地上是剪落的一摊碎发。残疾店主左手托了杯茶水,细细地啜饮着,一会望眼理着发的少女,一忽又瞧瞧正做饭的老伴,脸上流露出平凡人家才有的那一丝满足。理发的少女看上去约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见侯振江好奇地盯着她望,竟有一抹红晕不知觉地爬上了她的粉腮,羞涩涩的,别有一种娇美。侯振江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头发,心想:这些日子,因忙于业务,倒疏忽了潜滋暗长的头发,今日也该要理一理了,他便立在一旁等候着。少女年纪不大,手上的动作却极麻利,只见她剃刀左右游移,身子或前倾或俯仰,弯眉或凝结如棱或舒展似一钩曲月,剪子也在她的手指间上下翩舞,过不多久,一尊近乎完美的杰作,在她的摆弄下,就轻易的完工了。
这时,从门外又走进来几位衣着脏旧的中年汉子,黝黑的皮肤,有点蓬乱的头发上一缕缕仍凝结着汗水。他们可能是附近工地上的农民工,辛劳了一天,几个人便相约着出来逛一逛,顺便寻个便宜的理发店,把一头乱发弄服贴些,人也就更显得精神点了。轮到侯振江理发了,他不免有点忐忑,椅子在屁股下不听话的吱嘎直响,他竟有些心猿意马。理发少女左手托着侯振江的下巴,右手娴熟地在他的头上操弄着。侯振江坐得极不自然,头也似乎僵硬的不敢乱动一下。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少女扯起了闲天。扯着谈着,时间便愉快地流过,侯振江也不觉半点地不自在了。理发少女眼梢的那份悸动,也似一泓清泉漾溢开来,变得更自然大方了。
从理发店出来,夜益发的静寂了。街灯也更暗淡昏黄,沉沉欲睡的样子。只有阵阵清风吹过时,侯振江才深感凉爽。夜的黑与房屋的暗影,驱使他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