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领书写书评活动,在一众书目里,我选的是《此生须尽兴》,因为这恰符合我的心声。但是,相关单位随机寄书,《浮生自在》便这样因缘巧合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人生中,有些阴错阳差让人扼腕,但有些阴错阳差却让人惊喜连连!毫无疑问,《浮生自在》属于后者,我是多么感激这神奇的缘份让我有机会枕着它入眠。
当我撕开快递的包装,当它出现在我的眼帘,封面上那养眼的绿色森林,由近及远渐变浓淡,极幽极静;那丛林上方,四只白色飞鸟扇着双翼,灵动悠然;还有封面左下角那纤细简洁的白色四字“浮生自在”,无一不透着清新雅致、宁静简约的气韵。
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它,不愧是《浮生自在》,连封面都让人如此心轻神安!而当我看到封面右下角“史铁生”、“贾平凹”和“毕飞宇”等如雷贯耳的作者姓名,我就明白了简约而不简单的真正内涵!
我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逐字逐句,哪怕一个小小的标点也不舍得漏掉,真乃如痴如醉。看完一遍不过瘾,再细细咂摸精读一遍,好的句子、发人深省的句子、拓宽知识面的资料等让我觉得有营养的东西,我把它一个字一个字敲进简书的个人主页,以便我日后时时翻看。可见,我对本书有多喜欢!
《浮生自在》:《北京文学》* 创刊70周年作品经典散文集之一
2020年9月,是《北京文学》创刊70周年大庆。北京文学月刊社对70年以来在《北京文学》发表过的作品反复讨论、遴选,确定了70周年经典作品系列丛书出版篇目,集结成三本小说集、两本散文集和一本报告文学集,并于今年9月由北京联合出版社出版。
《浮生自在》是两本散文集之一。北京文学月刊社在序言里说,“这套丛书所收集的作品都是不同时期广受各界读者关注、阅读和传诵的经典名篇”,“基本上代表了70年来《北京文学》作品的最高水平”。
北京文学月刊社这个说法名符其实。翻开《浮生自在》的书页,我们就能明白。《浮生自在》所收录的文章,既有中国当代作家的杰出代表、著名散文大家汪曾祺、史铁生以及荣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贾平凹、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毕飞宇、“改革文学”作家代表蒋子龙等人的力作,又有第四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获得者蒋韵、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陆春祥、《人民日报》副总编辑梁衡等文坛新锐的佳品,实在是精彩纷呈。
《浮生自在》全书分为三辑。
第一辑《放下的禅意》,收录了汪曾祺的《西山客话》、史铁生的《病隙随笔(六)》、毕飞宇的《飞越密西西比》、蒋韵的《青梅》、蒋殊的《大地之上,天空之下》。这一辑是本书的重之中重,全书227页,本辑占了93页。
第二辑《享受自在的生活》,收录了梁衡的《将军几死却永生》、许谋清的《离开安平的伍秉鉴》、胡念邦的《一只愤世嫉俗的猫》、陈奕纯的《月下狗声》、赵殷的《命如蒿草》,共63页。
第三辑《静思与独处》,收录了蒋子龙的《世相札记》、杨献平的《花朵上的沙尘暴》、李晓东的《烟火人间》、陆春祥的《惊蛰》、李钢林的《扇嘴巴子的故事》、贾平凹的《又上白云山》,共61页。
红尘三千,凡欲几转,世人常叹泥足深陷、身不由己,如何得解脱自在?
放下、享受当下生活、享受静思与独处,这是《浮生自在》所给出的答案。
一、放下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哪处相对清静自在之地,莫不如深山古寺。暮鼓晨钟,山中修行,这是教人放下、超凡脱尘的好地方。
《浮生自在》这本书自汪曾祺的《西山客话》始。汪曾祺以其古朴、典雅、凝练的文笔,将西山十二景、八大处也即八大古刹的绝世风景呈现人前。
不愧是名人大家,虽是写景,却见景不是景,见山不是山。文章的第一个小标题“从250万年前走来”,就让人感觉到了时间的深远与历史的厚重感。而他总述西山风景后又延伸到北京这五朝帝都,带着我们站在西山看北京城,忆北京的历史变迁,思悠久丰富的“北京文化”,最后又收回目光,回到这美妙的西山风景来,空间自然切换,思绪肆意纵横、收放自如,读者就像看了一个纪录片。
看完北京城,汪曾祺再给我们细细介绍了风水宝地西山清冽甘美的水、春花秋叶、鸟啭鱼乐,六处香界寺皇帝行宫以及皇帝的休假生活,一处长安寺的古钟与古松以及虎山杏海,最后落笔于西山野餐。瞧这人文、美景,哪一处不能让我们得享闲适自在?!
尤其是对着那六百年白皮松和四百年古铜钟,汪曾祺说“面对古钟、古松,会令人想起时间的飞逝,生命的修短,想起不朽,想起永恒”。的确,在那些从几百上千年沧桑中走来的古迹面前,我们常会觉得身如沧海一粟,终将消逝于浩淼的银河与苍茫的历史。此时,我们也更能醒悟,常日里自苦的世俗得失荣辱不过是微末青烟,何值萦怀?放下由此而来。
行文手法上,汪先生每每以一首诗拉开帷幕,既是承启又是点晴。在最后一小节“野餐”中,他的题诗为“野餐得野趣,山果佐山泉。人世一杯酒,浮生半日闲” 。而他文未的一句话,“烧蝈蝈,蘸盐花,喝二锅头,就贴饼子,人间至味!” 可不就是浮生自在!不仅点了文章的主旨,更是画了本书的眼睛啊。
而《浮生自在》这本书的妙处,也在它的巧妙安排。此书的终篇为贾平凹的《又上白云山》,白云山上白云观,白云山上云悠闲。与汪先生《西山客话》首尾呼应,真是起于山寺,终于山寺,足见北京文学月刊社的匠心独运啊。
二、看透生死,追寻爱愿
放下虚名浮利或许容易,看透生死几多艰难?让史铁生先生来给我们谈谈。这位“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的大作家在漫长的岁月里被轮椅禁锢着他的身体,但是,他在顽强的学习、静思和独处之中,获得了强大的想象力和思辨力,并将生死和永恒看穿。
他在《病隙随笔(六)》谈到了对安乐死的看法,认为“人不是苟活苟死的物类,不是以过程的漫长为自豪,而是以过程的精彩、尊贵和独具爱愿为骄傲的”,所以他觉得“安乐死”并不是要取消人之生的权利,而是要解除那残酷的刑罚,安乐死是人的神圣权利。
但我认为最精彩的部分,是他对爱愿的思考。爱愿不是平均主义,平均与平等有所区别。他说,“爱愿,不能是等待神迹的宠溺,要紧的一条是对神命的爱戴,以人的尊严,以人的勤劳和勇气,以其向善向美的追求,供奉神约,沐浴神恩”。
史大作家说,“恨与享乐,不过是顺从着人之并不清洁善美的本性,那是任何物种都有的自然倾向,因而那仍不过是顺其自然,并未看见人智之有限,并未听懂那天深地远之中的无声天启”,而“爱愿不是人的自然本性,而是人超越大熊猫等等而独具的智慧,是见自然绝地而有的精神追寻,是闻神命而有的觉醒”。
史先生说爱愿必博大而威赫地居于规则之上。但爱愿都是什么呢?如何才算是爱愿呢?他说“爱愿既然高于规则,它就不能再是规则”,“爱愿既是天启,它就不能又是人说”。
这怎么办,我们居然得不到既定的答案?史先生的答复绝了。他说,“在逻辑的盲区,或人智的绝地,勿期圆满。但你的问,是你的路。你的问,是有限铺向无限的路,是神之无限对人之有限的召唤,是人之有限对神之无限的皈依”。
史先生的这一篇文章发人深省。
人为什么活着,又该怎样活着,这真是一个严肃而深刻的问题。人一辈子如此短暂,将有限的生命用自己的勤劳与坚持过得精彩,才算是拥有了生命真正的尊严。而生命的精彩,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其宽广,在于其对世界美好和平影响的深远。为爱愿而生,为爱愿而死。恰如书里《将军几死却永生》里的张自忠将军,“天不留其身,然其忠魂长在!”
然而爱愿是什么?没有人说的定义。我们的爱愿在我们对爱愿的追寻中。犹如我们半夜里的灵魂追问,我们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活着的意义就在于对这意义的找寻中。正是因为没有这统一的人说的定义,我们每一个人才有更多机会去做更多的思考,按自己的理解去给它画各种图案。那么,这世界的精彩也由此而来。
关于“安乐死”,我很想说点什么。生老病死是必然的规律,其实,无论有钱没钱,大多数的人到了生命的最终阶段,都是凄凉的。有钱的深受那些冰冷器械的折磨,没钱的更是眼睁睁地承受绝望的凌迟。
史先生说,“我们为什么要让那必来的“归去”成为刑罚呢?为什么不能让它成为人生之旅的光明磊落的结束,坦然而且心怀敬意地送走我们所爱的人呢?”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人类那高级的情感。
一方面,我们的亲人就算是饱受病痛的酷刑,也要尽力维持每一丝微弱的呼吸,以此维持生命中最深的牵绊。2002年冬天,我那每天晚上被癌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爸爸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好想多活几年,不要多了,五年就好。我想看着你大学毕业,我想看着你弟结婚成家。”
另一方面,我们照顾病入膏肓的亲人,哪怕辛苦,哪怕麻烦,我们也情愿他能更久地留在这个世界。一个家,失去了一个亲人,我们的心总觉得缺了一块。我们都想要一个圆满。用我们家乡的话来说,哪怕他只是一根不能说话的柱子,可他也能撑起我们心里的一片天。这是我的切实感受。本书中,蒋殊的《大地之上,天空之下》描绘了很多住在重症监护室前走廊上的病患家属对于重症监护室里亲人的那种担忧以及希望他们康复平安的殷殷期盼。我想,他们应该与我持有一样的情感。
史先生的这一爱愿过于理想化。人有生的权利,也有死的自由。但是,正如爱愿也不属于规则上的东西,安乐死不应该成为一种规则意义上的自由。它是否真正出自病人的自我意识?会不会成为某些阴暗人性的借口?会不会成为病人另一个痛苦的源头,让他觉得活着是不道德的?理想化的爱愿遇到注定不全部完美的人性,会不会演变成人类历史的悲歌?
我所理解的看透生死,是在必须死的时候不畏惧死,比如为民族大义英勇就义,在能够生的时候也不害怕生,比如晚年衰弱而不体面甚至极其痛苦地生活。我认为享受过健康的快乐,再体验残缺和无能的痛苦,这才是完整的人生。基于这个观点,我也绝不赞成过度医疗的。
不是所有的美好理想都能落到实地,不完美才有无限可能。心怀爱愿,不畏惧死,更不畏惧生,才谓真自在。
三、以出世心行入世事,以入世身修出世心
本书中,李晓东的《烟火人间》里有一句话深得我心,“不讳言世俗富贵,一样不拒绝隐逸高古,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以入世之身修出世之心”。这是踏实之上的洒脱,是有源之水,有根之木。
我们食五谷杂粮,终归不可脱离现实,但我们又不能囿于世俗琐碎。不排斥名利,但不执着于名利;追求隐逸高古,但又不刻意清高矫饰。
回到放下。真正的自在不是只懂放下。真正的自在,在于“提得起,放得下”,无论名利、富贵还是生死、感情。
回到自在。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没有办法得到百分百的自在。如果真是那样,也只能说明我们心无所系,不得不讲,那是一种悲哀。心有所系,羁绊甚少,便是不错的状态了。
基于这样的一种认识,再来理解《浮生自在》其他作者那些享受当下、享受苦难、享受静思与独处的文章,就非常容易了。
比如蒋殊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对于苦难的感悟:人对于苦难的承受力,以及退后一步的韧性,有多么大啊。从当初得知母亲生病的绝望心痛,到今天的欢欣鼓舞,不是失去什么,反而是得到的无边喜悦。难道,这便是苦难最终要赋予人的?便是来自生命锤击后的获取?行走于大地与天空之间,便是要随时承受来自踏实与缥缈的双重垂青吧。
比如蒋子龙在《世相札记》结尾时说:可见哪有什么“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重要的是找到并驾驭自己的人生节奏,让年年月月都是黄金时段。
不再一一列举。看官有兴趣,请自行翻书体悟。
总之,于我而言,以出世心行入世事,以入世身修出世心,就可得大自在。
读《浮生自在》的其它收获
1. 毕飞宇《飞越密西西比》中关于写作的观点:写小说的“第一行为”当然是打字,你必须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语言上,可是,这不够,远远不够。你的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仪表”呢,你得关注它们,你必须在关注语言的同时,时刻关注人物、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人物性格的发育、环境、人物和环境的关系、思想、思想的背景、情感、情感的背景、故事、结构、节奏、风格,甚至是勇气。
2. 蒋韵《青梅》高超的写作技巧:题为《青梅》,实际上,是由青梅酒引出同为绿色液体的竹叶青,再以竹叶青为线索,主要描述了特定历史时期里,“姥姥”那头脑拥有新思想、身却遭禁锢、几经抗争但归于失败的悲情一生,以及作者至今都无法触碰的属于“妈妈”的无解伤痛。时间跨度很大,牵连人物很多,却以竹叶青穿起了自己的家族史。
3. 书中,名家引经据典(以汪曾祺为首),语言凝练优美(如下),细细咂摸,回味无穷。
蒋韵 《青梅》:原来它们在我妈的身子里,埋藏了那么多年,潜伏了那么多年,不见天日地囚禁了那么多年!如今,我妈放它们出来,它们试探着,有些迟疑,缩手缩脚,怕冷似的发着抖......我听着母亲像是被风吹动着的颤巍巍的声音,忍不住,涌上来一阵心酸。
陈奕纯 《月下狗声》:山月照得累了,河水不响,风也不响,大山的影子鬼鬼祟祟就出来了。
......等等,等等。
《浮生自在》的妙处,一时列举不完。总之,它是我这些年来看得痛快、回味悠长的不可多得的好书之一,极力推荐。愿诸位看完后,能得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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