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爸最近意识偶尔会模糊,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一天下午的午后,春日的阳光明媚,暖洋洋的,老爸在挨着窗户的床上看着外面,此刻老爸的小眼睛明亮亮的,根本没有临终病人的浑浊眼神,这时他说话的口音也清晰很多,我要出去转转,老姐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叫我,老妹你快来,怎么了,我从院里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大哥也听见了往屋里走。
看见我进了屋。
老爸更提高了声音,推我出去转转,这次我们都听清楚了他的话语。不行,你怎么能出去,衣服也不穿的。老爸卧病在床我们为了让他舒服一些只给穿的纸尿裤和体恤衫。
拿被子卷着,
老爸一辈子也没有改变他的山东口音,现在我也非常佩服,直到生命最后几天,这个山东汉子,他的意识和思维也是如此清楚。
老爸用求救的眼神望着我和姐姐,知道我俩像宠孩子一样宠着他。
大哥,就依老爸的吧,咱们给老爸穿个秋裤,套个棉袄,再拿被子一卷,让在轮椅上坐着,咱们推出去,让看看吧。我开口说。
我们都知道,老爸想看看外面的天空,看看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刻总是想抓住点什么,老爸的神情一直算是平静的。
我们姊妹几个给穿戴着,就像小时候任性的我们想出去玩,老爸总是耐心的给我们穿戴整齐一样。
为了缓解这种压抑我故意说,老爸,你出去晒晒太阳,看看蓝天,再到邻居家转转,明天身体就好了。
老爸眯着小眼睛,嘿嘿一笑。
推着轮椅家里家外转了几圈,又推着去巷口看了看,老姐悄悄的说,说不定老爸是在看他走的时候的路径。
在巷口老爸看着他熟悉的地方, 他儿女们生活的地方,表情平静,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在前段时间老爸还一直嚷嚷要回小召粮库的家属房老宅子,大哥说不回去了,那个地方没有亲人没有牵挂,回去也是徒增烦恼,反复说了几次,老爸也再不执着了。
邻居出来看见老爸坐着轮椅能出门了,都非常惊讶,跟老爸打招呼,在这里居住了几年,善良勤快的老爸,邻居们非常尊重。
半小时左右,太阳光不是那么温暖了。
推我回去吧,老爸用手指了家的方向,嘴了说了一句话,我们判断是这样说的。
回去又抬着被子把老爸原样放好,给喂了口水,看着渐渐入睡的老爸,姐姐和大哥去院里商量事情了。
每天上午状态还可以,一直到下午四五点老爸就会不舒服,自己也说不出是哪个部位难受,有时是肚子,有时是喉咙。
到夜里十二点以后会非常闹腾,一会喝水,一会尿尿,一会又额的爹,额的娘啊的呻吟,有时还会拿拐杖往虚空捣几下,好像在打什么东西或者是在推开什么。
晚上值夜班大哥每天都是十二点过后接班,有时会一直不睡陪着老爸,十二点之前我和二哥,姐姐,我们三个人轮着值。这几天闹腾的厉害,我和老姐就在平房陪着大哥二哥。
我值夜班就会读经,老爸非常安静,二哥值班老爸就会磨他,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看见二哥一脸无奈的站在老爸床前,我们就又生气又觉得好笑。
当我们被现在这种状态折磨的抓狂又无法改变时,一天我去银行办事,北京的大侄子来了电话,二姑,爷爷最近怎么样,唉,还是那样,最近腿开始浮肿了,每天一到晚上就开始难受磨人,看见他难受,我们又替代不了,眼睁睁看着你爷爷一天天在消耗自己身体那点能量,哪天消耗完了就该走了,可是这个过程太折磨人。
大侄子说,二姑,爷爷再磨人时你给拍个视频,让会看相的人给看看是不是寿数到了,寿数到了咱们就这样好好侍候着,如果寿数没到咱们还是赶快送医院哇。
好,我回去拍了视频传给你。
打完电话我一回头,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在我旁边站着用和蔼的目光看着我。
您有事吗,见大姐看着我,我以为她不会在银行卡机上操作想让我帮忙。
没事,就是刚才听见你打电话,你父亲病了吗?
是啊,病重有三个月呀,年前着凉感冒了,后来没事了,可是开始不吃饭了,就说自己不行了,把我们都叫了回来,这不,一转眼,年前年后拖拖拉拉时好时坏俩个多月了,我大哥他们在北京看孙子,现在也回不去。我爸现在每天一到晚上就难受的厉害,可是哪不舒服具体的也说不清,过完年初四就住过院了,大夫说上年纪了,八十九岁的人了,身上的器官都老化衰竭了,具体毛病查不出,如果想好好检查需要去市医院找专家用先进的仪器设备才能查清楚。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来回挪动身体受不了,建议我们回家静养。明知道好不起来了,又不知道这样拖到哪天才能算结束。他身体难受我们跟着是心在受煎熬。
大姐耐心的听我说完,慢言细语的说,是啊,你们现在的心情我体会过,三年前我母亲腿摔坏了,我们姊妹五个人轮流帮着我爸侍候我妈,结果过了不久,我爸突发脑出血,一下子病倒了,我们姊妹几个每天忙着侍候我爸,那段日子和你们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他每天躺在那,恢复是不可能的了,就那样天天哼哼唧唧,说不清哪难受,身边又离不开人。我们也都年纪大了,天天这样侍候,也是三四个月,直到我们心里也开始厌烦了,真想让他快点能去西方极乐世界,少受点病痛折磨。这样想虽然是不应该,也非常不孝,可每天看见他身体被病痛折磨瘦的只剩一张皮包骨,我们也难受啊。就这样,没多久,我爸就去世了。后来半年多,我妈妈也去世了。刚开始我们还有一种解脱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后来才开始越来越后悔,越来越伤心,老人再世的最后几个月那是在故意折磨我们,就是怕我们以后思念他们难受,用各种方法折磨我们侍候他们,直到我们想让他们快点离开。这样他们去世了,我们也有种解脱感,不会太思念他们。虽然短时间心里会舒服一下,时间长了,你才发现思念和愧疚感混合在一起那才是对人的折磨,我们当初因为侍候的麻烦有时会摔打我爸爸,现在才后悔的要命。小姐妹,你回去一定要告诉你的哥哥姐姐们,现在你爸爸怎么烦你们,你们都要耐心好好侍候,不要像我们一样,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心里永远有了遗憾。
那个大姐含着眼泪说完话,又叮咛我,听你刚才描述,你爸也就这一半个月的日子了,好好对待吧!
大姐走远了,我猛然醒悟,幸亏遇见这个大姐,不然我们真的要留遗憾了。
回去后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大哥二哥和姐姐。
晚上我拍了视频传给大侄子。
第二天大侄子打来电话,二姑,我老丈母娘找了她们东北一个看相的大师,说我爷爷现在已经脱相了,现出了相,就是寿数已经到了,没有人相了。什么时候走,现在无法判断,说我爷爷好像在等人。
等人,等谁啊,该见面的过年都见了,山东老家的你爷爷的弟弟妹妹,我也让和你爷爷视频了,你爷爷清醒的时候我问他,想不想老家的人,他也摇头说不想。
不知道啊,反正那个大师是这样说的。侄子说。挂了侄子的电话,我回里屋和姐姐说了事情的结果。姐姐说,老爸该不会是想他的孙子和外孙了吧,老爸最亲的孙子是北京的振华,最亲的外孙就是我家儿子。这俩个是他的心尖肉,从小看到上小学。前几天虽然让和几个孩子都视频了,振超在新疆当了俩年特种兵,回来被达旗公安局招为特警。春节后一直在执勤,前几天视频时侄子还全副武装的给他的爷爷恭恭敬敬的敬了军礼。老爸当时非常激动,眼角还流出眼泪,说不出话语,给振超竖起了大拇指,老爸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人,不轻易给人点赞,现在能夸孙子,二侄子真的是给他长了脸面,非常能干。在部队几千士兵当中被选为五十个特种兵之一,现在复原回来没多久,他们一起回来的队友五个人就被达旗公安局看中招去当特警。老爸一直觉得振超特淘气,对他也特别严厉,现在非常欣慰。觉得自己的一生非常圆满了。
我走呀,走了,
这几天老爸时不时来几句这样的话。配合着拿拐杖的动作,让陪护在他身边的老姐也有点慌。
你去哪呀老爸,
老姐喊我进来时,老爸刚用山东口音说完我走呀,走。
我接过话问他。
我走呀,老爸似是而非的回答。
老爸,你怕不怕,我坐在老爸对面的床上问他
老爸摇摇头,用力回答,不怕。
你怕不怕牛头马面,老爸用皮包骨的手摸着了床上放着的拐杖,费力的还挥了一下
我用拐杖打他。
听着老爸吐字还比较清晰的话语。我们心里有种非常痛的感觉,就像心被拔出去了一样。
老爸,你不能怕他们(牛头马面),每个人都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菩萨会来接引你去西方极乐世界享福,你一辈子善良,帮助了那么多人,而且又听了菩萨怎么接引人去极乐世界,你一定要象前几天给你看的光碟上那样,跟着最耀眼的光芒走,不要受其它幻化出来的人和事影响你。
我前几天不是给你读过阿弥陀经吗,
尔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shun),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che)磲(qu)、赤珠、玛瑙而严饰之。池中莲华,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舍利弗,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又舍利弗,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其土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祴(ge),盛(cheng)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舍利弗,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复次舍利弗,彼国常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白鹤、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是诸众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其音演畅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如是等法。其土众生,闻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舍利弗,汝勿谓此鸟,实是罪报所生。所以者何?彼佛国土,无三恶道。舍利弗,其佛国土,尚无恶道之名,何况有实?是诸众鸟,皆是阿弥陀佛欲令法音宣流,变化所作。舍利弗,彼佛国土,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闻是音者,自然皆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舍利弗,其佛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
我读了一段经文给父亲听,父亲安静的听着,
老爸,那里的路都是各种珍宝装饰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念佛哦。
阿弥陀佛,老爸配合的点点头还念一句佛号,还不忘双手合十。
我给读的那一段经文不知道他听懂了吗,反正是特别虔诚的样子。真的非常希望父亲能象佛法中讲得那样,有一个大福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支柱,都有对事物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