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过午饭照老路绕过食堂前面的网络公司,在隔壁雍和家园和公司园区之间竖起来的围墙靠东的角落,我看着一个姑娘从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堆里掏出一辆锈迹斑斑的大28,说它锈大28肯定不乐意。大28车把很亮,是那种小时候经常见得到的,那种一根不平直的钢管儿,手把儿弯向自己,手掌下压,四根手指头顺势就能捏住车闸,能听到闸皮和轮圈嘎吱嘎吱的摩擦,骑在路上感觉屁股下面有生命在说话。
说远了,说姑娘呢。看她从眼前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堆里掏出一辆锈迹斑斑的大28,她背对着我,微屈前身开锁,她不是故意背对着我,她掏车出来自然背对我和其他,或者说她只面对她前面的大28。姑娘长头发,整洁地散在肩头,她穿一件亚麻色亚麻料的长袖上衣,不足够贴身。衣服塞进牛仔长裤里,女人的衣服我哪里搞得懂,那长裤裤脚紧裤腿松。
说远了,说姑娘呢。她背对着我,微屈前身开锁。看不清脸上是否排列整齐,但能看得出脸很小,只要小脸就丑不到哪去,所以姑娘好看,一定有一张巴掌小脸的长发漂亮姑娘。她掏车后退,把正车头,一脚踏车,一脚蹬地,两步车就窜出去好远。大28姑娘华丽地绕过路面上凸出来的井盖儿,上一个小斜坡,车把拧向南,消失在两个小区之间竖起来的围墙后面。
我着急了,我想追上那个姑娘,我想问她好多事,我想问她从哪儿淘得这坚硬的古董,想告诉她今天天气真好,我好喜欢她今天身上的配搭和她垂肩的长发,想告诉她那长发在秋风里在柳树下在护城河边在门外的消防车前有多美多自然,我甚至已经准备动身跑起来,好吧好吧不打扰她,那就跑上去偷偷照张相,照张照片就行,就是照那种只有大28姑娘的背影和看不清其他乱入的背景。
我其实真得跑了起来,我看见大28姑娘逆行骑在笔直的柏油路上,路北是稀疏的行人,低头走路。路南是排列整齐的小汽车,停在按停车小哥要求停的位置。大28姑娘路过几辆奔驰和几辆奥迪,几辆现代和几辆大众,几辆本田和几辆丰田。
我有个遥远的住北新桥的朋友,北新桥离雍和宫有,有地铁一站地。上次见这位朋友是今年年初在北新桥的啤酒吧,几张老面孔,几张新面孔。老朋友是我刚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对,不是室友,不是同学,是朋友。今年是2016年,今天是9月零10天,我和这位朋友认识的第10年,10年左右几天。
朋友毕业留在了北京,毕业六年,我们见了差不多6次面。有次演唱会、有次看电影、有次吃火锅、有次喝大酒、有次住旅馆。听说朋友换过几份工作,换过几个朋友,换过几个住址,北新桥是最新的地址,在胡同深处租的小二楼,和几只猫住一起,然后大猫生小猫,他说为了这几只猫操碎了心。
朋友东北人,过得不粗糙,确切地说有点精致。朋友在北京的两个住所我都去过,面积都不大,一开门整个屋子就装进了眼睛。谈不上装修和布置,家具都紧凑的挨着。我回家和媳妇说:朋友家都没有当初在学校的宿舍大,看着有点心酸。和媳妇领证那段时间,发生很多事,只记得媳妇哭着说:也想有个像朋友那样的小家,少些牵挂。
朋友去过很多地方,去香港跨年,去尼泊尔看塔,去土耳其坐热气球,去泰国晒太阳,去某某地跳伞,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的,在胡同里游走,然后用圆框眼镜细细捕捉,用外地人的态度过本地人的生活。说朋友是外地人可能不太合适,他更合适被称为地球人,把他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开出花来。朋友每每出门要带相机和小熊玩偶,每每看到小熊出现在照片里,就知道朋友去过,每每自己出门偶遇小熊背后的风景,就知道朋友来过。
上次见朋友,听说朋友也开了一个订阅号,义正严辞说要做网红,说要日更,保质保量。他说已经有人盗他的图,被他发现且维了权,他说万一真红了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要在媒体前准备好几套说辞,不能庸俗也不能太超脱,要和广大人民保持安全距离,但要和朝阳群众搞好关系。一杯酒后朋友说其实周更也不是不行,毕竟精力有限,拍照和修片要花去很多时间。又一杯酒后说保不齐就要月更了,哪有那么多可写的,哪有那么多人看。临走的时候感慨,说等年底别忘了自己还有个订阅号就好。
于是看到朋友的订阅号里一开始拍猫,后来拍自己,再后来拍朋友,最后拍风景,风景里一开始是全世界各地的全景,后来改成自家门口的盆景。内容上一开始照片和自己的文字一样一半,后来照片和别人的文字一样一半,再后来全是别人的文字,最后全是照片,二十四节气的照片,至少每月两张,不容易忘,反倒规律了。节气照片要配文字,比如:小满,微小而常满。
其实朋友的照片怎么会穷尽呢,他每天一张day photo已经坚持了1458天,近四年,哪会轻易穷尽呢。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朋友的订阅号,不紧张不急促,朋友的订阅号在我微信里“Excel教程”和“贸易金融”之间,一周过去,上一条有52篇未读,下一条有72篇未读,这感觉像极了大28姑娘骑车路过的柏油路,路北是稀疏的行人,低头走路,路南是排列整齐的小汽车,几辆奔驰和几辆奥迪,几辆现代和几辆大众,几辆本田和几辆丰田。
我可能认识那个大28姑娘,不用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