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照琴台
一
沈阿姨是我家附近一所学院的退休教师，她早年离异，唯一的女儿又远在加拿大，是位空巢老人。
可她丝毫没有空巢老人常见的落寞与忧郁，相反，她开朗、阳光、知性，我们是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忘年交。
和阿姨相识很有意思，我们实际上是因为一只小猫认识的，此话还得从头说起。
阿姨是学院知名的英语教师，桃李满天下。退休后，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慕名而来，求她教教孩子。
阿姨经济无忧，本不想答应，但教了一辈子书的她喜欢孩子，也愿意和孩子们在一起，于是她答应了家长，在家办起了英语班。
我文学社里有个学生媛儿，正巧在她那里学英语，媛儿因为非常喜欢我，常常跟她提起我，还给她看我们文学社的课堂笔记。她看了媛儿的笔记很感动，也很意外，她甚至不相信我是位业余老师。
从那以后，阿姨就想认识我，而我通过媛儿的讲述，也对她充满好感和神往。
也是机缘巧合，阿姨暑假要回四川老家看望老母，但是丢下爱猫伽菲尔无人照顾，她很发愁。媛儿来上课时，跟我提起此事，我说，如果伽菲尔没地方可去，就来我家吧，我照顾它。
阿姨得知后，非常高兴，特意打电话感谢我，我们就这样相识了。通了电话后我们很快见了面，我发现与阿姨特别投缘，对很多问题的看法也都是不谋而合，真有点相见恨晚呢！
不久，阿姨心无牵挂地回了四川，我则精心照顾伽菲尔。它是一只黄颜色的大猫，有一双明亮的黄眼睛，性情温顺安静，非常听话，也十分招人喜欢。
每当孩子们来上课，都要和伽菲尔玩一会儿，它很快成了孩子们的宠儿。
三个月后阿姨从四川返回，来接伽菲尔回家，小东西竟然不愿意跟她走，这让阿姨又是嫉妒又是感动，最后我陪着阿姨一起回家，伽菲尔才安静下来，让我们抱它出门。
二
我和阿姨成了来往密切的朋友，她知识渊博，思想超前，和她交谈，根本感觉不到她是老年人，无论生活、工作还是读书学习，她都堪称我的良师益友。
不过，阿姨毕竟年龄大了，许多家务事做起来，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我于是有空就过去帮忙。
有次快过年的时候，我去帮她清扫房间，在收拾储藏间那一箱一箱的故纸堆时，我发现箱子里尽是孩子的画本、作业本、剪报以及小画片等杂物。
阿姨说，这些都是女儿茜茜自小到大的东西，接着她叹口气：“唉，留着她也不会回来看了，都扔了吧！”
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凄凉，我默默地把那些纸呀、本呀的装进蛇皮袋，刚要拎到门外，不想阿姨叫住我：“还，还是留着吧，万一她哪一天回来看呢？”
往回放那些东西时，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有些伤感……无意中看到一幅满纸涂鸦的小画，纸都发黄了，阿姨说那是茜茜四、五岁时画的，她一直保留着舍不得丢掉。
我发现无论是画本、作业本、剪报还是小画片，阿姨都能讲出一番故事来，我听着听着双眼湿润了，这箱子里装的哪是故纸杂物，分明是一位母亲深沉的爱女之心啊！
那一刻，心里不由得对茜茜起了怨愤，为什么非要远走异国他乡？为什么把妈妈一个人丢下？
阿姨抹掉眼角的泪水说：“鸟儿长大了，总要飞离老巢的。女儿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做妈妈的不能用爱的枷锁把她拴在身边……”
“您为什么不去加国和女儿一起生活呢？”
“唉，女儿有女儿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再说人老了，叶落归根啊！”
我早就知道阿姨培养了位非常优秀的女儿，小学到中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后来高考以全局第二的成绩上了南开，之后读研乃至留学取得博士学位，真是一步一个台阶地往学问的高峰上走，但相依为命的母女却越离越远，这怎能不让人为之伤情？
那一刻，我理解了阿姨，更感佩她爱女的一片深情。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妈妈的爱是世上最最朴实无私的，希望茜茜常回来看看她亲爱的妈妈！
九月里，阿姨外出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腰，足足在家养了一个月，不久茜茜回国探亲，阿姨兴奋地忙前忙后，还特意关照我不要告诉茜茜她摔伤的事。
有一天，我们陪茜茜去附近的集贸市场买纺织品，阿姨让我用电车带着茜茜，她骑自行车在后面跟着，我暗暗担心她的腰。
茜茜要和她换，她说：“你多少年不骑单车咋能上公路？以为妈妈弱不禁风啊，我壮实着那！”
我们说什么她也不听，茜茜苦笑着对我说：“看我妈妈，多固执啊！”
我说：“阿姨这是爱你呀！”
茜茜轻轻说：“我知道。”
那时候我真想对她说：回来吧，你妈妈需要你！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怕阿姨生气。
三
我与阿姨相识后的第一个春节，恰轮到我在单位值班，我打电话给阿姨拜年，她很高兴。
我说：“阿姨，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给你唱段戏，祝您新年快乐！”
“啊，你还会唱戏呀，太好了，快唱给我听听！”
我唱了段中状元，阿姨听后说：“不错，真有味儿！”
我说：“阿姨，从今后我培养您做戏迷好不好？”
“好啊，阿姨愿意和你一块儿分享快乐！”
后来我痴迷上越剧演员王君安，我把君安的故事讲给阿姨听，阿姨知道君安放弃了国外的优越生活，回国唱越剧，非常感动，对君安赞赏有加。
君安和茜茜同年，我知道在阿姨内心深处，一定希望茜茜有一天也能像君安一样回来吧？
受我的影响，阿姨也开始看戏曲台的节目，只要电视上有越剧或者君安的节目，阿姨都让我提前告诉她。
有一次， 戏曲台放《盘妻索妻》，我因为忙，忘了告诉阿姨，她知道后，把我好一顿埋怨。
这的确是我疏忽了，为了补偿，我特意把《盘妻》和君安专场的视频帮她拷到电脑上，让她空闲的时候看。
看完后阿姨特意打来电话说《盘妻》看完了，真好！君安演的真好！还说她边看边做笔记。
笔记？我一头雾水，难道阿姨要写戏评？阿姨解释说，她想弄懂越剧的元音、辅音和普通话有什么不同。元音辅音？我更糊涂了。
阿姨笑着说：“我说习惯了，其实就是声母韵母的发音，弄懂了规律，我以后看越剧就不用看字幕啦！”
我听后高兴地说：“阿姨，您真不愧是搞语言的，好厉害，好可爱！”
阿姨乐不可支地说：“我得谢谢你，这份快乐是你带给我的，你就是我的开心果呀！”
哈哈，瞧我阿姨多会说话呀！开心果，我喜欢这名字，那句话怎么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希望阿姨的晚年生活快乐、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