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往前走了，停下！现在立马停下。”脑海里警报器般刺耳的声音持续不断：“回头，立马回你和老程的家，删了那个什么狗屁理想型，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李鹿灵停不下急促慌乱的步伐，她故作镇定无视心中的警报声，再一次低头看向手机导航。还有300米就到约好的旅馆了。
300米，只要走完这300米，只要跨过这——
“看车看车！！”一声粗喝打断了李鹿灵，她抬头才发现差点和从路口骑出来的一辆地摊烧烤车撞在一起。
“走路不看也不听啊？我老早就按铃了！撞到没？”
老板的大嗓门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几道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合着街道上晃眼的灯光一起落在了李鹿灵身上。她赶紧低下头连说几句对不起，又后退几步，藏进了泥瓦巷的阴影里。
还没做什么呢，已经抬不起头了。
短暂的小插曲再一次给了脑海里那个声音机会，这一次不是刺耳的警报声，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声音。
“宝，晚上给你做酸菜鱼吃？”
“你别折腾了，今晚加班，我已经和同事订外卖了。”
“那好吧。那我也加会班，周末再做给你吃。”
“好。”
挂了电话，李鹿灵拿起外套和包，导航搜出了去旅馆的路线，直奔地铁口。
四十分钟后，她站在了这里。
这里是一片老城区，周围都是些老旧的店铺。不远处有一个滨海广场，带着潮气的海风从东南方吹过来，浇在李鹿灵身体上，冰得她四肢直冒冷汗。
她再次看了一眼导航上的距离，289米。
她抬头，往旅馆所在的方向看去，没寻到“悦己”二字，却看到了眼前亮着灯的烤肉店的招牌。
她记得这家在整条街里唯一看上去能和高消费三个字划上等号的烤肉店。三年前他们住这边时，老程经常带她来这里。后来换工作搬去西城区后，她有时还会想起这家烤肉的味道。
想起的，不止烤肉的味道，还有老程的好。
阳台上分开晾晒的袜子和内衣，永远干净舒适的卫生间，冰箱里一直备着的红提火龙果黄桃味酸奶，化妆台上靠她的工资买不到的大牌水乳口红。朋友们去家里聚餐后都说羡慕她，羡慕她遇到老程这样打着灯笼难寻的好男人。他们都说就算世界会迎来末日的那天，但绝不会有老程负她的那天。
“可……”李鹿灵双手捂脸，叹了口气想：“可我不爱他。三年了，始终没爱上他，我能怎么办？”
三年前李鹿灵遇到大她将近十岁的老程时，恰逢母亲离世。这三年里，无论在感情还是物质上，老程给了她足够多的保护和宠爱，把她从一个刚从大学毕业，又经历人生重击正敏感脆弱的小女孩养成了现在这个人见人夸的温柔女人。
“三年前他要追我时我就告诉他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也决定这辈子都不结婚，是他说要试试的！”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李鹿灵迫不及待点开。
“你到哪里了？我去接你吧。”短短十个字，李鹿灵听得脸红心跳。
约见的男人不仅长相性格完全符合她的理想型，就连声音都低沉的恰如其分。
“不用了，就快到了。”李鹿灵回完消息整理了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步子。
“今晚回去就提分手。”她想，“我们早就该分开的。这三年里我又不是没付出。我放弃了架子鼓，放弃了机车，学做菜学水彩，不就是下意识地想变成他更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么？我也努力过了，努力尝试着爱他了，但那乖巧文静的压根不是我，我性格里本来就带着很多刺，我喜欢冒险冲动，我要轰轰烈烈的恋爱，不是现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静！”
李鹿灵越想脑子里的声音越大，同时步子跨得越大也越坚定。
“前方路口右转。”
李鹿灵跟随导航的指示右转，看到旅馆招牌的那刻，嘈杂的脑海里出现了瞬间空白，接着，心底冒出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他今天早上拿着的，是一个戒指盒。”
李鹿灵蓦地停了下来，像一根头重脚轻的分针被按了暂停键。
“他本来准备今天跟你求婚的。”那个声音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你忍心伤害他吗？你忍心伤害那么好的一个人吗？”
“既然不爱他，当初为什么又答应他呢？这世界上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包容你那急躁狭隘阴郁的烂性格，烂脾气。你有把握旅馆里面的那个，能比他对你好吗？”
“今天只要走进去，这三年来的所有全会成为笑话。你破坏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生活，你要往他心上扎刀，你就是个出过轨的垃圾！人渣！”
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喊她人渣，李鹿灵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只是不爱他，我又没犯罪。”
“你不爱他吗？你敢肯定的说你不爱他吗？今天早上看到那个戒指盒时，你是不是有过一瞬间想结婚的念头？”
“我……”李鹿灵沉默了。她退出了地图导航。
“承认吧，你不是个勇敢的人，要不然当年你也不会接受他的同情和施舍，早就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了。你已经多久没摸过架子鼓，没骑过机车，没追求过你所谓的自由了？你是真的热爱那些吗？你不是，你只是想标新立异，但现在你早没有瞎折腾的资本了。你不小了，你看看除了他，谁还会把你当宝一样捧着。”
“回头吧，接受你的懦弱，接受他的求婚，接受——”
就在这时，旅馆的门朝外打开了。
李鹿灵一秒钟就认出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板寸，大高个，宽肩长腿，兜帽卫衣牛仔裤，浑身洋溢着与这个阴冷的夜晚格格不入的青春活力。
路灯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肩背，明明暗暗，起起伏伏，没几步他就带着这一条街的星光消失在了那头的拐角处。
就在这一刻，李鹿灵握着那个似梦一般晃动的虚影，做了最后的决定。
她毫不犹豫转身，原路返回，再一次小跑进那个黑乎乎的巷子口，靠在青石砖墙上大口喘气。
“有点饿，我下去买点夜宵，然后在门口等等你，你来了我们一起吃。”
李鹿灵看着对话框里最新的消息笑了起来。
她把纤细的高跟与曼妙的纱裙下摆留在街上闪烁的霓虹里，把泪流满面的脸留给黑夜。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李鹿灵想：“我不能伤害对我那么好的人。就这样吧。”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不断响起，接着便是语音通话和手机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安静下来时，她才从巷子口出来往地铁站走。
街上行人寥寥，车辆稀少，低着头走了没几步，一辆银色轿车驶入了她视线。
李鹿灵猛地停住，回头，在车消失的前一秒，抓到了车牌号。她回想老程电话号码的同时迈脚追了上去。
车停在了悦己旅馆门前。副驾驶上下来个女人，小碎步跑过去和驾驶座这边下来的男人接了个吻，两人牵着手往旅馆里走。
李鹿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拨通了老程的电话。
下一秒，台阶上的男人掏出了手机。
“宝，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