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杯光掠影虞美人》
真是流年似水,自己觉得还算神清体健的,但已是天命之年,如常地退离职场,赋闲于家。梳理一下以往躁动的思绪,凝神定气后,倒不觉得有多少失落感,就像从肩上卸下了什么似的,轻松了许多。远离纷争,淡泊名利;少去忐忑,受命于心;任由风急雨斜,我自闲庭信步。不知这是一时脱缰后的洒脱,还是囿于围城的倦怠,生生的溢出一种出离的慨叹:“行至水穷处,坐看风云起” !
作为女性,特别是自觉游弋于知性圈的女人,回想起来,光艳如同倏忽的流星一样短暂,而奋争就像界河两边的棋子博弈无定。倒是归家了,也便踏实了。重新拿起丢落的针线,想起密密缝补一生的娘亲,记起一小儿纺线纳鞋的闺蜜;悠闲之时,可以放手大把的时间,听京剧、看电视剧,或喜或悲,任由情绪释放。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也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借此约几个闺蜜小聚,也很惬意。最爽的是,木有了老公的盯伴,单身一般,简约出行。或穿行于商厦和街市,大物小件的乐购;或落座于霓虹闪烁的酒吧和茶舍,举杯换盏,尽享舌尖之美,细品过往岁月。
几个一起长大的老闺蜜,虽然来往不曾间断过,谁家大事小事的一呼即至;而在事业和家庭两头忙的日子里,悠闲自在地相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说来,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在画圆。长大,离开,忙碌,退居。而分离几十年之后,犹记心头的总有几个发小的影子。
在农村,姑娘家起名很简单,不是芬儿啊兰儿的,就是荣儿啊珍子的。生于贫瘠的五、六十年代,几个姑娘挤在一家炕头是常有的事儿。这样,几个十多岁姑娘就都住在珍子家了,有的一直到工作,或出嫁了才离开。
记忆里最不能忘记的是在一起纺线的情景。那时候,搬住一块儿,每人随身带的是一架纺车,白天上学,晚上纺线。最多时屋子里摆五架纺车。你想,几架纺车在说笑戏闹中,嗡嗡吱吱地,有节奏地共鸣着,交织成一曲欢快的小夜曲。有趣的是,一边纺线一边哼歌唱戏。唱得最多的是那首《大生产歌》里的第三段:妇女们呀么嗬嗨,都争先呀么嗬嗨, 手摇着纺车吱咛咛咛吱咛咛咛嗡嗡嗡嗡吱儿, 纺线线呀么嗬嗨。而唱“革命样板戏”也是每晚必唱的,从《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唱到《红色娘子军》、《白毛女》,轮番着唱。可笑的是,不是忘了词儿,就是调高唱不上去,再加上有的跑调,反正一个完整的唱段都没有。就这样,在劳动中欢乐着、穿越着,成长着......
如今,到了心轻体闲的年龄。借着节日,随便找个理由,芬儿、兰儿和珍子就凑一块儿了。不再为谁请客而打小算盘,倒是一种洒脱了。想想小时候,几个姐妹兜里揣着两块钱可以骑单车去市里玩一天,最后还要剩下两毛,因为花光了会挨训的,也可能失去再去玩耍的机会。这日子就怕比,现在想来,生活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丰裕多了。
小聚一般都是兰儿做东的,因为在这个小圈里兰儿是“大款”;芬儿有时夹带老公珍藏的一瓶法国红酒。珍子最近才喝上了功夫茶,去哪里都会带几包好茶的。
其实,女人喝酒讲究的是一种情调和品味。特别是知性女人,享受的是这种萝月弄琴,松风煮茗,把酒临风的清静和安逸。所以,吃饭选址也是讲究的,既要有文化情调,又要静洁舒逸。“罗曼丽舍”正适宜。女人喝酒也很美,纤手持拿高脚杯,浅斟慢饮,如叙家常;但总是多了点对生活的品味!
沉浸在这如醉如歌的时空里,眼睛有些迷离,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来。珍子借着优美低婉的乐曲,好像回到了钟情一生的课堂一样,又低声吟诵起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余音未落,三只酒杯便齐举额眉,轻轻一碰又缓缓落下;又稍起将杯微倾,掩口而下。恍惚间,杯光里似乎映照出在水一方的伊人,这不就是“虞美人” 么?
虞美人是一种草本植物。你看她,花未开时,蛋圆形的花蕾上包着两片绿色白边的萼片,低垂独立于花梗上,就像低头沉思的少女。待到花蕾绽放,萼片脱落时,虞美人便脱颖而出了:弯着的身子直立起来,向上的花朵展开四片薄薄的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绸。花冠似朵朵红云、片片彩绸,虽无风亦似自摇,风动时更是飘然欲飞,原来弯曲柔弱的花枝,此时竟也挺直了身子撑起了花朵。实难想像,原来如此柔弱朴素的虞美人草,竟能开出如此浓艳华丽的花朵。虞美人的珍贵就在于,兼具素雅与浓艳华丽之美而和谐地统一于一身 。
落地于薄沙,出落得也许有些欠美 ;但能像虞美人一样,“以柔弱的花枝,挺直了身子撑起了花朵”,兰儿、芬儿和珍子也不失为“虞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