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
梦中一直有人在说话,可他太累了,不愿醒来。
夜,回来吧。
夜,我今天做了南瓜粥你尝尝。
夜,你看这枝玫瑰好不好看,我把它别在你耳后好不好?
夜,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夜,今天超市人好多,你有没有觉得很吵?
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橘黄色的台灯下顾司铭摩挲着秦夜左手的无名指。
“从前,有个男孩出生在一个非常富有的家族”
“男孩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像垃圾一样扔掉走人了”
“父亲整日沉迷温柔乡,不务正业”
“只有爷爷每日对男孩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顾司铭手指缠着秦夜细长柔软的发丝,神色哀伤。
“那曾是男孩短暂的幸福时光”
“男孩十一岁时被迫离开爷爷去历练”
“爷爷对他说,抱歉孩子,我没有办法改变顾家几十年的家规,但答应爷爷无论多难都要坚持下去”
“男孩第一次看见爷爷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不经世事的男孩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被送到郊区的一所封闭式大楼”
“那里破旧不堪,鼠蚁乱窜,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更何况是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呢”
“巨大的落差让男孩几次尝试逃跑,结果都被抓了回来”
“罚跪、抄家规、禁食水...”
“逃跑一次就加罚一次”
“最后男孩妥协了,他不再想着出去”
“天真的男孩以为只要听话就会好过,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顾司铭握紧手中的发丝似是不愿回想。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松开那缕细软的头发,落寞的叹了口气。
“男孩每天被迫学习各种知识,练就各样技能,那里的人每三天会对男孩进行考核”
“但那些人总会找各种借口惩罚男孩来满足他们的龌龊心思”
“男孩从最开始的哭泣求饶到咬牙忍耐”
“后来男孩才明白,只有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他才可以为所欲为,不再随意被人践踏”
“男孩的意志力非常顽强”
“两年零三个月十六天,男孩终于一身血污离开了那个肮脏的地方”
顾司铭垂下眼睑轻轻开口“那天狂风肆虐,男孩站在野草丛生的泥地里,身形单薄,眼里再也没有纯真和恐惧”
“男孩满怀期待回到爷爷身边,可是爷爷身边多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和男孩差不多的年龄,爷爷说他们也是顾家的血脉,要男孩好好相处”
“一想到爷爷把属于自己的爱分给两个陌生的小屁孩,他气愤的转身回卧室”
“男孩拼了性命回来,因为他不想让爷爷失望……”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深陷回忆的顾司铭没意识到握着秦夜的手逐渐收紧,青筋凸起。
痛感染上麻痹的神经,秦夜忍不住轻哼一声。
顾司铭没想到秦夜会有反应,那...是不是只要我再唤他几声就会醒?
他鬼使神差的叫着身边人的名字,一直。
秦夜!
秦夜!
秦夜你听得到吗?
我是顾司铭啊!
……
夜,求求你醒过来吧…
意识里的空间裂出几丝缝隙。
混沌的大脑听见不断呼喊他的声音。
秦夜好像还听见了顾司铭求自己的哭腔?
嗯,这一定是做梦。
秦夜兀自迷迷糊糊的想着。
夜,我知道你听得见,可你不能一直逃避,伯父病重最近已经昏迷不醒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如果你还不醒过来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秦夜大惊。
什么?怎么会呢?
你想想,你有多久没见到伯父了?
是啊,好久了,我要见爸,我...想他。
顾司铭看见秦夜的手指动了一下。
就好像迷路的人遇见了指明灯。
他需要更专业的人帮他。
顾司铭打电话给郑阳。
他不想再等了。
秦夜被送回医院,脑部活动被仪器精准检测。
“现在我要刺激秦先生的大脑皮质层,会有48%的几率成为植物人,你确定要开始吗?”
“嗯”
比这风险更大的赌局顾司铭也没怕过,他不信鬼神,不信运气,无论何时他都是稳操胜券的一方。
“一会开始的时候你就叫秦先生的名字,声音温柔些”
“嗯”
厚重的窗帘漏进一抹亮光。
他瞥见秦夜的白头发没有拔掉而是拨了一缕黑发把它盖住。
自欺欺人而已。
“哥!!”
接踵而至是一记猛扑,秦夜愣住反射性伸手拖住夹在自己身上细长白皙的双腿。
强烈的阳光刺的秦夜张不开眼,缓了好一会。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跑这么快被婚纱绊倒了怎么办?”
青年在远处急呼呼跟过来,表情哭笑不得。
苏白一身纯色的黑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明朗,贴近左侧胸口上方别着一朵鲜红的玫瑰。
秦夜含笑拍拍挂在自己身上像树懒似的妹妹示意她下来。
“我不放手,要不然你又会消失”
秦珺瑶环住哥哥的脖颈又紧了些。
秦夜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说话。
“你是想勒死你哥哥吗?快下来,都当妻子的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门口的百年杨树密密层层,鬓角花白的秦父站在那里假装呵斥着倔强的妹妹。
枝繁叶茂树桠上系满了红色的布绳,随风摇曳。
新郎在旁边忙打圆场。
秦夜又拍了拍赖在自己身上的亲妹妹。
秦珺瑶这才不情愿的从他身上下来,脸上还带着委屈。
秦夜看着洁白婚纱上同样点缀的玫瑰,面前亭亭玉立的妹妹倍感一丝欣慰。
二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和祝福下结为夫妻。
看到坐在台下忍不住泛出激动泪花的父亲秦夜轻轻搂过他肩膀。
是该不舍的。
那个曾信誓旦旦说要保护自己的小女孩如今也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了。
有爸,有妹妹,有妹夫,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此刻都在他身边。
这梦寐以求的场景像梦一样。
梦?
瞬间所有事物人群被定格,秦夜脑袋像被弹药炸开一样痛。
脑海里一直有声音干扰他,企图把他拉离这里。
秦夜双手抱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他在抗拒。
眼前的人变得虚幻,手掌穿过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夜,我的夜,回应我,醒过来...
头痛欲裂的秦夜身体歪斜脚步趔趄的朝舞台上走去,妹妹的眼睛正盯着他,他还没有祝她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秦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缥缈的声音也越发急迫,失了力气的秦夜跪倒在台阶,脑袋磕在红毯上。
秦夜感觉不到疼痛,他侧身颤抖的挪动胳膊去够妹妹的裙角。
我没有消失,你们也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我好孤独...
有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脸上。
一颗珍珠。
他想起来了!
他望着那颗珍珠双手砸向地板,泪水浸湿喜庆的红地毯。
夜,醒过来...
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是回忆或是幻想,每一帧画面都如此清晰,任由那种悲愤欲绝的情感涌入体内把他裹的密不透风。
夜,快点醒过来!
不,我只想待在这里,我不要回去。
夜,别再任性,想想你父亲!
病床上的人双手握拳,满头大汗,不停的摇头,像是要挣脱这早已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