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正月初五。
“生了生了!女子!”产房传来的消息无疑又是一盆迟来的凉水,唰的浇灭了老爸的热情,生了就生了,叫什么叫,地球人都知道了哇。老爸估计就是那么想的,然后默默收拾履行丈夫的义务去了。
我就是这么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姐姐已经给过老爸一次惊喜,我是被寄予厚望成为男孩子做他儿子的人,很可惜,我是一个女儿,但是我挺喜欢我作为一个女人来到这个世界,用细腻敏感又温柔的心······算了,我可能就是一个男孩子,被弄错了性别,总之我出生了,母亲也是重男轻女的人,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可能心中有气,略有失望,就是五成的把握,本来很公平的游戏,母亲觉得自己耍砸了,女儿在八十年代还是很不被待见,这一急奶也没有了,我出生的时代连奶粉也没有,或者是穷的买不起,饿的哇哇哭,一口气喝了八勺米汤,这一段是小姨告诉我的,她奉母亲之命来伺候二姐,结果看见郁闷的俩个人和哭的很惨的我,米汤本来给产妇喝的,直接喂了我,有了那八勺米汤,我活了下去,但也不是活的很好,只能说,好戏还在后头。
城关医院到家没有五分钟,我第一次回了家,屁股还没捂暖,我亲爸就把我送了人,人家还不错,那家人生了个二小子,正好换一换,儿女双全,双赢的故事,ending,我在富裕人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人生从此无有忧愁,怎么该,怎么该,我打开任督二脉······我换出去没几天,幸福的森活刚刚开始,反正也不太留恋喝米汤的baby人生,无奈命运的指挥棒躲也躲不开,我的爸妈不能换,我的人生也不能换,我不知道爸爸妈妈的心情怎么样,体验了几天有儿子的生活会不会比较开心,那孩子的爷爷一记回旋踢杀的俩家人措手不及,孙子必须是亲的,我这个不太亲的如假必须换的女儿又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这些桥段比故事还故事,艺术人生啊。
我爸我妈造人计划还在继续,但国有国法,人多力量大的时代过去了,一家只生一个好的口号都刷遍了大街小巷,包括猪圈羊厩,计划生育的大妈手握大权,我大概知道我的户口在几年后才被上上,好吧,暂时我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里出生的黑户。我爸我妈就像春晚小品里的超生游击队一样,躲在老家的村子里躲计划生育纠察队。幸运的是,几番折腾,我的弟弟华丽丽的面世了。
我呢,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妈不亲爸不爱,释放天性,自由自在的胡乱活着。现在是2018年的11月26日,突然有了穿越的感觉,阁楼的灯光很好,很安静,我敲着这些回忆的字,有一点怀念我的老妈,她永远比我年轻,永远的活在了她的34岁。我们在一起的回忆少的可怜,我记得的妈,是一个孩子能有的顽固的储存,太可惜了,老妈,今天中国首例基因编辑的婴儿诞生了,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原装的孩子竞争力和村里来的孩子的竞争力差不多了吧,你们赐予我们这一代人的智慧估计是最古老最传统的那一部分了,这么想来竟也有了唏嘘,历史总是向前的,我们也成了历史的一部分,虽然无足轻重,创造不了什么光辉灿烂的事迹,但如此艰辛的苟活一场,对于小而微尘的性命是无所谓的,没敢立德立言的本事,小打小闹写个自传还是敢的,这样,也有了你们的存在,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涌入城市的创业者的身影,褪不去的世俗和善良,底层的穷苦和挣扎,对于八零零后出生的我,至少是不陌生的,也深深感受过的历史。
老妈得病前我还是活的很滋润的,我没有农村生活的经历,这对于我是个遗憾,但总的来说也没受冷挨饿,农村的一切都是有魅力的,悠悠乡野的自在,村社农田的生活,我都没有,我到结婚也没分清过地里的庄稼和杂草,被我的相公耻笑,而那些我想亲近的大小畜禽,我是害怕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市中心的家所在的巷子里前前后后养着的三头大肥猪,它们臭气熏天的趾高气昂的宣示他们的主权,在我每天必经的路上,终于有一天看到它们中的一头被牵出来,屠夫插进去刀子的瞬间猪儿嚎叫着冲出人群,钻出巷子,嘶鸣着冲到马路上去了。五百米远的地方就是盟公署所在地,市里的领导们打开窗户看着热闹,这猪儿的脖颈上还带着露把的刀子,我拉着弟弟跑到街上,跟着人群追着那头奔向自由的猪。这头猪终究变成了猪肉炖粉条子上了餐桌,我小时候热衷于抢肉吃,这是眼明手快的练家子,反应慢了就只有遗憾了,我那头脑灵活的姐姐和霸道独行的弟弟都不好惹,我并不喜欢吃肉,喜欢的是抢到肉的心情,甭提多舒坦了,尤其看到他俩哎,又没抢到的表情,这也许就是多生孩子的乐趣,从小培养竞争的能力,希望我的孩子看到我们孔融让梨的一面,只可惜我让出去的多是我不想要的东西。
我的姐姐是众人喜欢的孩子,就是那种乖巧又漂亮,谁都想抱一下赏颗糖最好能领回家养几天那种孩子,我恰恰相反,谁要抱我得挣扎半天费力不讨好还被踢上一脚那种讨厌鬼,不过亲人们还算仁慈,只是不理我,任我自生自灭,或者叫声二牛头,犟八头之类赞美的话提醒我,即便是和我的亲姐姐在一起,也常常是烽烟四起危机四伏。我作为她的实力保镖经常被她忽略,而我回家后总是拿着她丢掉忘了的衣服工具或者鞋帽。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是这么凹性格,父母也不怪老大是个丢三落四的大屁股妞,因为有我跟着他们的宝贝公主,直到有一天,我被她们弄丢了。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晌午,我的记忆基本上从那天开始,我跟在我那大屁股姐姐身后,她跟在她的小伙伴身后,她们大概密谋了一个愚蠢的决定,试图把我甩掉她们好愉快的玩耍。我那被愚弄的姐姐高兴的答应了,她们都是大我好几岁的孩子,我最小,腿又短,但我长着耳朵呀,还有我尖锐的眼神,我眼巴巴的瞅着姐姐钻进了最复杂的巷子,那里有好几匹土打的围墙,我和妈妈买豆腐走过这里,只有妈妈能带我走出去,我有点期盼姐姐能放弃这个阴谋,又有点给自己打气,跑快一点就可以跟着姐姐了。等我们跑进了土围墙,三拐两拐,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捡到姐姐掉落的粉红色的绸子花,那是妈妈早上给我俩梳头时候戴上的,姐姐这个马大哈,又丢了东西,可是怎么办,只剩下我自己,到了陌生的街上,全是陌生的房子,门帘,还有虎视眈眈的黄狗,我捏着姐姐的绸子花,找了个看起来像好人的女人诉说经历,这是我第一次被外貌欺骗,一天之内的第二次阴谋诡计。我所在的小城不大,地处蒙陕晋交界地,人住的比较杂,我家在市中心,方圆三里就是整个城了吧,大家彼此都脸熟,住久了谁也知道谁。这女人听我的遭遇就安顿我不怕,还给我买了糖,就是一毛五块那种杂瓣糖,水果味的硬糖,全是糖精,我就去拿心全意的相信眼前的好人了,她把我领到了文化馆,那里有面向全城广播的大喇叭,广播的大叔问我你爸叫啥啊,我说了个妈妈常喊的小名,大叔摇摇头,问我你妈叫啥啊,我又说了个爸爸常喊她的小名,只怪家教贫瘠,对父母名字讳莫如深敬如天地,聪明如我,我抖落出了大姨大姨夫的名号,万元户苏侯虎!广播大叔就心领神会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了,只见他喇叭上乌拉一气,我爸就着急忙慌的出现在我眼前,我成功被解救了么,还没有,那女人开始摆功如何辛苦的带着我走街串巷找家,给我买饭吃,要是不给你还回来这么伶俐的娃有的人要,说着拉起裤腿给父亲看,说累的两条腿都走肿了。听着这女人混淆是非意欲敲诈,我怒火中烧,哇的一声就哭了,老爸抱起我和女人理论,广播大叔大骂她是心不好的东西, 谁家没个孩子。那女人街没人帮势,狮子大开口要二百块钱了利,看不见钱誓不罢休,孩子也找回来了,老爸息事宁人,毕竟开始有点感激人家的,这种人无利不起早,估计看见我就奔这来的,爸妈在市场做买卖,多是认识的,于是,我第二次回归到了爸妈身边,没被丢了,花了五十块钱,老爸一个月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