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小的

短篇小说

                       

妻看我稳定下来,没什么危险,当天下午就回去了。她说有事,必须得回去,明天再来。

妻走后不一会儿,我就觉心血来潮,一股气流直往上冲,形成了一个涡流。那流在嗓子眼处停顿了一下,也就是千分之一秒吧,这有些夸张,接着就是停顿一下窜出一声响来,继而一个接着一个,极有节奏富于联想,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个名堂极是普通,俗称打嗝,医学上称之为嗝肌痉挛,大约是气管与食管连接处的那块小痒痒肉,不知让哪方不经意间格激了一下,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一笑不打紧,就像八百年没笑过的,好不容易笑一次,就没完没了。开始人们没大在意,我想他们谁都有过这经历的,也就见怪不怪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稀理它,就如人来疯似的,越有人理它它就越来劲,人走了它自动熄了火。我的这个好像不是人来疯,你理不理它它就根本不在乎,隔那么一小会儿就给你来一下,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影响环境进而影响了人们的心情。它还是按部就班一点儿无视大家的不满乃至厌恶,引起了公愤,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就有人对我大打出手,恶语相向,厉声呵责我还让不让人安静了?我又何辜?我这是代它受过。又有人跟我没话找话,问这问那,我都应接不暇了,上气不接下气,它照打不误。人们的这些招数于事无补,我知道这是人们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不给它留钻空子的缝隙,置它于死地,这是个人人都知道的通用秘方,可今天却失去了它的灵验,它一定都在笑话人们的小儿科了,今昔何昔?今世何世?过去的感冒一针下去就灰飞烟灭,而今都用上了头孢一代二代先锋第几了,你们还在这跟我玩这个低层次的,真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看看,何等嚣张,真的气死我了!气归气,你可是没了一丁点儿脾气。众人也无可奈何瘪了气,不干我事,你爱咋咋的。我变成了一个机器人,我已经不是自己了,偌大的一个场所,大家都偃旗息鼓了,这时只一个声音,一个动静,不快不慢的,不高不低的,有节奏极了,差误不到千分之一秒,都可以指挥飞船航天飞行了,不知怎么地我就有了一种自豪感。

你真的有病了,病得不轻啊,放一般人痛苦都来不及呢,自豪感又从何而来?

你错了,这就是我不一般的地方啊,都超人了,还不自豪吗?我告诉你,上一次我的纪录是56小时,世界纪录是70小时,我这一次是争取到72小时,我要向上海吉尼斯总部申请最新纪录,载入史册,这难道还不值得骄傲吗?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为咱国家争光啊,填补了一项空白呀!

真有你老人家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雄心勃勃,宁可自己痛苦万分,不忘为国争光,呵呵!

你可别你老人家你老人家的,这个时候我才四十刚冒了一个头呢。你觉得好笑是不?我告诉你吧,我这是精神疗法,我要用这种顽强坚定不屈不挠的精神勇气去战胜它,以至最终灭了它。你笑什么?这不是不可能的,上一次我就是这样的,也没看医生,也没吃饭,我睡着了,不理它,两天后也就没动静了。其实,我悄悄地告诉你吧,我当时看过医生的,也没办法,没吃饭是没法子吃,我怕饭没进食道误入到气管那可能就完完了,我听人说过,男人五天、女人七天不吃不喝死不了人的,我是不想没饿死倒给呛死了,这在开追悼会时连悼词都不好写,别给后人们留下不好的念想。睡着了是我进入到了昏睡的状态,你想想,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慌得慌,连累带饿的就睡了。我想它也一定和我一样是累了的,机器不浇油包了轴就转不动了,我不吃不喝它也没了动力,我昏过去了它就没了兴趣,跟一个没了斗志的人较什么真呢?后来我懂得了为什么熊瞎子不吃死人,闻闻就走了,也就放过了装死的聪明人。那一次可以说我也是装死,所以56个小时后它放过了我,这次我一定不会装死,我要和它拼个你死我活,我都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可怕的,阎王爷都不收我,还怕这个小小的什么呢?你说该怎么称呼它呢?就叫它小小的吧。这个时候人们都进入了梦乡,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就当它在奏美妙动听的催眠曲吧,要是没了它,人们肯定是睡不着的。不过这个屋子里还有三位没入睡。

怎么是三位呢?应该是两位才对头啊?你,是无法入睡,白衣天使是她的职责所在,不能睡,她要在萤屏前监视着那些睡着了的人们,扫描着那一串串的数字,那一条条曲线,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在看护着这一条条生命线,不能让它们停止了跳动,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是守护神,不是天使又是什么?那一位又是谁呢?

你不是高智商吗?怎么就弱智了呢?还有就是那个小小的啊,你可不要篾视了它的存在,这时正强劲欢快着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这个时候该是半夜丑时了吧?也就是两三点的光景吧,天使对这个小小的大概心生厌烦了,每当它从我的喉间迸出那个音符,显示屏上就要随之往上跳跃一下,不知道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的,这个符号代表什么呢?我告诉你吧,它什么都不是,代表捣乱!怎么没完没了了呢?她仙女般地从那个居高临下的台子里婷婷缭缭走过来对我面授机宜,你深呼进一口气,然后紧紧憋住,越长越好,不让它往外窜。我想,这也不失为一个绝招,想必是祖传秘方轻易不示人的,是她看我太难受了才发了慈悲之心。对,憋死它!谁让你惹天使生气了,这下没你活路了,让你蹦得欢,一会儿叫你拉清蛋!我依照她的法术,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一定是装满了,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这个气一点儿也不安分守已,就想往外窜,我拼命往里压,我就不信我压服不了你!事情并非想象的那样子,不是有句经典的台词叫压而不服吗?真应了这句话,人倒是有时可以压服,如上对下大对小,这会儿对这个气可一点儿也不起作用,还应了那句老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大概就是说的什么逆反心理吧。越来越憋不住了,我明显地能感觉到那个小小的在起着领导作用,指挥着它们往上冲,我知道它这是不甘心灭亡,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我知道这是个关键时刻,我要筑紧这道防线,不留空隙,置它于死地,不留后患。不过这个时候,我自己也难了受,说不出来的难受,我这个时候没法子来形容,是没有功夫。就像有记者采访英雄时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回答却大大令人失望,我当时没想什么。这就有人说英雄们是一时冲动,并不代表他们以前就具备了英雄的素质。以我这次的亲身经历,我确认,在生死的一刹那可能没想那么多豪言壮语,但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并不是一时冲动而蹴的,而是日积月累后在关键之时迸发出来的。

我越来越难受了,这我比谁都清楚,当然天使也是清楚的,她就在我的身旁,我确切地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一个扎猛子的时间了,不过扎猛子时可以在水下换气的,而我却不能。我这时已不能自己,不知怎么头脑中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念头,我要和小小的同归于尽,这是一瞬间产生的,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了,怎么会有这么一种伟大的思想产生,这难道也是平素养成了关键口跳出来的吗?

就在这个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天使突然大声惊呼,快张开嘴!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嘴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这就是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吧,也几乎是同时,一个震天炮从喉间射出,把我和天使都吓了一大跳,把睡着了的人们震醒了,忙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事。接着一切都恢复如常,小小的依然故我,人们又睡了。天使说,吓死我了!看你脸由紫到白,都快不行了的样子。我想,既然连同归于尽都很难,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吧!

    我听着也害怕了!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不过对我而言,我依然还在昨天。

来探视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听到小小的那个动静都要往我这边看一眼,人们不约而同相视一笑,我成了公众人物,大众情人。我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随他们去吧!干自己的活儿。

妻来了,听到了小小的那个动静,她凑在我的耳边问了声昨晚想我了吗?我闭着眼嗯了声。哪儿想呢?我指了指脖子的那个喉节。妻笑了。说来真怪,那个小小的不吱声了,销声匿迹了。我和妻笑了起来,有点肆无忌惮,旁若无人,人们都往这边看出了什么事儿。

是啊!出了什么事儿?

我告诉你,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是没事了。

怎么回事?说没就没了?

人们也一定是奇了怪了,小小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个迷必须得我来解开,也就是说还得我这个知情人。我认为,小小的是羞愧了。妻不是问我哪儿想她吗?我点了喉节处,这是无意识的,这是阴差阳错,本来是想指心口的,这是一两岁的娃娃都会的。可我想,这么个场所有点儿不宜,都多大了,还玩这小儿科,不让人笑掉大牙了。我就幽了一默,指脖为心。我推理来着,这是我点着了小小的穴口,它看到妻时忘了工作,它一定是在暗恋着她,要不怎么她在时不吭声,她前脚走后脚时就搞起了小动作?它一定是忌妒我了,你小子凭什么享用她?它是在偷听我俩的悄悄话,我说这儿想她时,它以为我揭开了它那见不得人的鬼胎,开溜了。我说它是羞愧了这是没错的,不过虽然它折腾了我小半天又一晚,我还是要表扬它,它还懂得觊觎人妻是可鄙的,折磨人夫更是可耻的。我学过心理学逻辑学,我敢肯定。

笑死我了!

袁本立,石首孙家拐村人。50后,1968年3月入伍,旅顺海军某部团政委,海军上校军衔,转业到大连日报社任行政处长,退休定居大连。辽宁省作协会员,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发表、连载、入编、出版有1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有小说集《零点》,长篇小说《失声疼痛》《鸭母队长》等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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