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学的第一学期,我选了一门叫做“素质游戏与拓展训练”的体育课,那是学校第一次开这个课程,就连老师都是刚招聘的。
教课老师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叔,身高1米8,平头,墨镜, POLO衫,嘴唇厚实并外翻,整个头成正八边形状。大叔自称罗自健,如果不是他自称是本课程的老师,我差点以为是学校的保安。
老罗在这一年刚到我们学校任教,也是新人。第一堂课上,他就给全班分了两队,每队选了一个队长,开始像模像样地搞起了培训(如果你毕业了进了某个公司,你很有可能也经历过这样的培训,培训你们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从我参加的这个课程毕业的)。
我对课程不感兴趣,但对他这个人很感兴趣,就跟他闲聊了很多。老罗是闽南人,在俄罗斯读过研究生。因为家境贫寒,据说在俄罗斯曾经靠出卖美色为生。
对于一个从没出过国的人而言,要融入一个新的文化环境难如登天。当年他一面做着兼职,回到住处还要学习俄文,逼着自己每天只睡5个小时,总算顺利通过了种种考试,挨到了毕业。
老罗那年28岁,练就了一身强壮的肌肉。他有个女朋友,两人是通过网络认识并在一起的。说起他女朋友,老罗一脸甜蜜,每每总能从他与她在网上偶然相遇,到互相倾诉衷肠,再到在一起,说个不停。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著名的话——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每节课上,老罗都会带我们搞一些不同的花样,其中不乏男女勾肩搭背的游戏,身为男生我当然乐在其中。
由于我在老罗的课上十分活跃,虽然不是队长,却成为了这门课的“班长”一样的存在,负责通知一些上课的相关情况。
那时候我觉得老罗作为一个新课程的创始人,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友,长得高大威猛,整个就是一人生赢家。
直到某一天。
那天我打开电脑,就发现老罗的QQ状态改了。
“回归零!心痛的感觉!2009年11月11号!一场心的葬礼。”
看到这个状态我就觉得肯定出事了,心想原来一阳光灿烂的俊美青年,怎么突然发了一个这么忧伤的状态。再一看日期,明天就是体育课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打电话关心老罗一下。于是我拨通了老罗的电话。
“喂,罗老师?”我先确认接电话的是不是本人。
“恩……”老罗说。
“我看你刚刚改了QQ状态……”我这人就一优点,那就是说话直白,不会绕弯,就因为这一点我后来吃了不少亏。
“……”老罗没反应。
我赶忙又问:“老师你没事吧,是不是失恋了啊?明天的课还正常上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预想的答案是一个肯定的答案。结果老罗接下来的话让我又吃了一惊。
“明天的课不上了。”老罗顿了顿,又说——
“祝你们幸福。”
我刚想说句什么,老罗又加了一句——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11月的海风很大,学校宿舍楼又是四面透风的,在他挂断电话的一刹那,一股寒风吹来,站在楼道口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在风中凌乱。
第二天下起了雨,我来通知体育课取消的时候,大家都在雨中兴致勃勃地等老罗来上课。看到大家这么期待的眼神,想到老罗的那个状态,我不仅不伤感,反而有点生气——难道失恋了就有权利不上课吗?
后来为了方便通知大家什么时候能够上课,我建了个QQ群。我试着把老罗也拉进来,让他感受一下同学们的人道主义关怀。可是,老罗的QQ似乎没再亮过。
后来所有人好像都跟老罗失去了联系。
第二星期,老罗没来上课。
第三星期,老罗还是没来。
那段时间,偶尔我想起来还有老罗这么一个人,就和一起上课的同学讨论老罗到底去了哪。
我们想了几种可能的情况:分别是自杀殉情、告老还乡、离开伤心之地四处流浪、回俄罗斯……
我曾经想过是不是真的要报警,到最后却不了了之。
没想到到了第四个星期,我突然接到老罗的电话,说要来上课!
第二天课上,大家的八卦之心溢于言表,老罗却只是笑而不语。看老罗一切如常,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也没再多问。
当天晚上老罗说要请我吃烧烤,表达感谢。我说谢谢就不用了,我也没做什么,不过烧烤还是可以吃一吃的。
02
晚上的烧烤城灯火通明,碰杯声、拉客声、摇骰子声此起彼伏。
视线横扫过去,我发现老罗坐在一张桌子旁,正在跟旁边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聊天。我快步走过去,目光盯着桌上有没有烤好的肉串。打个招呼坐下后,老罗开始给我们互相介绍。
“这两位也是我学生,另一个班的。”老罗说,“你们互相认识下吧。”
“好啊,我叫维。”其中一个人说,“山西人。”只见他嘴唇上薄下厚,头发蜷曲上竖,像极了街边地痞,眼睛里透着股精光。
写到这我想起了后来,维经常跟我说:“嘴唇厚的人,性欲旺盛,比如我和老罗。”然后他总会带着戏谑的眼神看我一眼,说:“你这嘴唇这么薄,一看就……”不过我向来不信他的嘴唇和性欲关系论。
“我叫冠。”另一个人接着说,顿了顿又说,“我也是山西人。”这个叫冠的哥们,长了一张方脸,眼角细长上翘,看着就有种孤傲的气质。
俩人说完,还没等我自我介绍,就碰了个杯,一饮而尽,互相对望了一眼,同声道:“山西人就是能喝!”
这架势直接把我吓了一跳,心想今日必有一场恶战。自我介绍后,大家开始瞎聊。
酒过三巡,我想起之前老罗不来上课,还是有点不爽,就问他为什么三个星期没来上课。老罗面色微红,这脸色完全把他的酒量给出卖了,说道:
“第一个星期,不是下雨么?我们这个是室外课,下雨天本来就停课。第二个星期,另一个校区开运动会,我要当裁判,所以就没来这个校区上课啊。”
听到这我就明白了,第三星期是我们的校区开运动会,体育课又理所当然地取消了。虽然之前我认为是老罗单方面不负责任,现在听了这个解释也觉得合情合理。
“罗老师,你这么长时间没来,我们得多敬你几杯啊。”冠朝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马上意会。
女生之间成为朋友,需要分享各自的秘密。男人之间成为朋友,有时候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大家能一起玩,也许只需要你能理解这个人,甚至有些时候,只需要一杯酒。
于是大家推杯换盏,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已不知道酒过几巡,维和冠两个人还在以10分钟一次的频率进行着“山西人就是能喝”的对话和干杯。此时此刻老罗有点跟不上节奏了。我们正想老罗什么时候会趴下,他突然抬头对我们说:
“今天!请你们过来吃饭,我是想表…表达一下我的感谢!你们都是我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们,把我当成你们的——朋友!”
除了老罗,我们几个人也都有点醉意,听了这么慷慨激昂的陈词,又干了数杯,我们和老罗的深厚情谊,由此愈发坚固了。
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老罗私下里联系我,说可以介绍我去厦门的公司做培训师,一来增加实习经验,而来赚点钱花,我二话不说答应了。
“不过,来的时候还得经过一轮面试,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老罗在电话里说。
“什么情况?说好的走后门呢?”我问。
然后老罗就把电话挂了。
经过面试,我、维和冠都成为了实习培训师。根据老罗的意思,我们将组成一个培训师团队,今后在总培训师的带领下,负责对在校大学生以及公司员工的培训工作。
从那时候开始,所有被我培训过的人,开始称呼我为“刘教练”。
03
一年后,在我正式带队培训,成为刘教练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姑娘。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
我校的图书馆气势恢宏,一楼靠落地窗的一排桌子被称为“黄金”自习位。大家为了占位置用尽了各种道具,有的用教材,有的在座位上垫上蒲团,有的靠起早贪黑第一个到场。只有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才会选择抱别人大腿。
那是四月的一天,漳州的天气有些微热,我背着包去找一小姐。到了位置上发现,对面还坐了一个女生。
“这是我同学Celine。”一小姐说。
“你们学法语的都要起个法国名吗?”我问。
“是啊。”Celine笑着说。
Celine长得浓眉大眼,脸稍微有点圆,一眼望去,打扮得十分朴素。普通的卷发束成小辫,普通的线衣,粉色的眼镜框,像个普通邻家女生,一开始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过她并不害羞内向,一来二去我们也有了不少交流。
我告诉她自己现在正在做培训,暑假很有可能会去深圳做个儿童夏令营。
她说大三的时候要去法国读书,现在正在做准备。
我说今天一小姐怎么没来?不会是来姨妈了在宿舍躺着吧?
她很震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瞎猜的,然后出门去买了一包红枣塞给Celine。
我说我这个人很强势,永远要争夺,永远对现实不满意。
她说她也很强势,看来我俩不能做朋友了,要不以后遇到问题万一有分歧没办法解决。
我说不会的,你看起来还好啊。
她说小伙子,人不可貌相啊。
有一天黄昏,我在看书的时候听到了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到我身边停了下来。
眼前的Celine穿着高跟鞋,化了妆,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在夕阳透进来的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媚。就在这一瞬间,我心跳加速了十个百分点。
“看什么呢?这么呆!”Celine冲我一笑。
我回过神来。
“没什么。你怎么化了妆?”
“晚上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所以我马上就得走。”Celine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什么聚会啊?”我问,此刻Celine的红唇成了我目光唯一的落脚点。
“班里男生过生日。”她说。
那个傍晚,我内心深处对Celine的认知出现了某种变化。出现这种变化,不知是因为“看似平平常常的Celine会化妆”这件事情,还是因为Celine化完妆后很好看。这种变化是难以察觉的,是我开始一点一滴累积对她的注意力的一个拐点。如果说以前的我,只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现在我也许会更加注意到她踩着高跟鞋走路的优雅姿势。
某天晚上我正在宿舍,突然收到了Celine的短信:“我们在外面吃饭,去图书馆的时候送给你点?”
收到短信的我异常高兴,却傲娇地回复她说:“能不能给我送到男生宿舍啊?”
“你想的美,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好吧,那我去找图书馆找你。”
“不好,我已经决定不给你带了。”
“……”
随着我和Celine渐渐熟络,我以为我会开始和她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做一些成为情侣前的热身运动。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喜欢上了Celine,却还是产生了这些自以为是的臆想。只不过,这种臆想随着和Celine相处的增多,越来越强烈,似乎呼之欲出了。
04
“我想我爱上她了。”我对一小姐说。
“……”
“她今天什么时候来图书馆?”
“……”
“对了,她现在是单身吧?”
“是……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别对她抱太大期望。”
“为什么?”
“因为她是富二代,而你比较穷……她可能一毕业就回去结婚,她父母会给她找好门当户对的富二代大少爷之类的,”看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一小姐补充说,“以前我们曾经聊过这个话题。”
一小姐戳中了我的死穴。我确实穷,家里没什么钱,平时除了父母给钱,自己也会靠着卖电话卡、帮别人办信用卡赚一些小钱。我想讨好Celine,给她买礼物,却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值钱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想买点东西送给Celine,并趁着送东西的时候告白。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实在不行跟维和冠借钱,我也……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突然意识到,维和冠竟然也跟我一样穷。
我开始找兼职。
浏览了很多兼职岗位之后,我发现厦门有家公司招聘的校园代理,正好和我之前所做的比较重合(校园代理,销售电话卡、信用卡),便马上整理好自己的简历投了过去,很快收到了面试电话。
我上课的校区在漳州,从学校去厦门,需要先坐15分钟公交车,再坐30分钟船,总的来说很不方便。为了面试,我只能翘课。
5月的漳州热得发毛,等我从宿舍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应该穿正装,于是赶忙跑回宿舍换衣服。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开走了,下一站又得再等15分钟。
我怕时间来不及,随手招了辆摩托车就上了。
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海风混着土吹得我睁不开眼。到了厦门,眼看时间来不及,我咬咬牙,向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出租车穿越大半个厦门,总算在约定时间到达了面试地点。
“自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吧……”面试官是个中年男子,穿着衬衫,打着领带,下吧微微上扬,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他又针对我简历上的经历问了一些问题,就让我回去等通知了。
几天后,我接到电话,又去厦门进行了二面,也顺利通过。第二轮面试过后,对方当即提出要求:如果想要接受这份工作,这三个月要全职扑上来,很可能我必须放弃学校的所有课程。与我一同通过面试的几个人,当即表示愿意放弃学校的课程,可以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我却犹豫了。作为一个工科生,我不可能在最后三个月翘课的状况下保证期末考试不挂科。
我想到自己经历了竞争激烈的高考,千里迢迢从北方来到这里上这所重点大学,为的就是在大二的最后一学期放弃?我做不到。
回去的船上,我做了个短暂的梦,梦到了Celine那天傍晚站在我面前的样子。黑暗遮住她的眼睛,只剩红色的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醒来后我满头大汗,随着人流走出码头,失去了灼热感的阳光晒在我脸上,汗液在脸颊两侧风干。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那一刹那,阳光彻底消失,在座位上的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上大学这两年以来,我一事无成。
05
从厦门回来我心情一直不好,维和冠看我状态低迷,就叫我一起去吃火锅,还撺掇我邀请Celine一起。
“能行吗?”我问。
“操,试试不就知道了。”他俩异口同声。
晚上下起了雨,我撑起伞,和Celine一起去火锅店,冠和维已经在那等着了。
“你说你朋友过生日?”Celine问。
“是啊,冠过生日。”我顺口胡说八道。因为上次Celine参加了她班上男同学的生日,所以我也谎称冠过生日。
“还有别的女生去吗?”Celine问。
“没了。女生贵在精品,数量不重要。”我说。
“那我不去了。”Celine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别呀,我都跟他们说好了,有个大美女要去。”我赶忙说好话。
“哼,好吧。”
转眼到了火锅店。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Celine?久仰久仰。”冠说。
“我一看她就觉得,我们有眼缘。”维说。
“你是不是跟你见过的所有妹子都说过这话啊。”Celine笑着说。
“没有没有,缘分这事怎么能乱说呢。”维说。
“所以到底谁过生日?”Celine问。
“没有没有,我们早从刘教练那听说过你,特别想见见面,请你吃个饭,认识一下。”冠说。
“我就知道!”Celine摆出一副看透我们的样子,坐了下来。服务员开始上菜。维拿出根烟来点着。
“我喜欢吸烟的男人。” Celine对吐烟圈的维说,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你有病吧。”我对Celine说。
“哪有,哼。”Celine对我表示不屑一顾。
“说真的,我觉得,咱们还真挺有眼缘的。”维一脸严肃地对Celine说。
“是哎,我也这么觉得。”Celine回应。
他们之间的对话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Celine在,我们只是小酌,没有喝得大醉。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准备撤退。Celine一个人打着我的伞走在前面,我们三个人走在后面。
“你真的觉得有眼缘?”我问维。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维说。
“你什么时候说的不是假话?”冠调侃道。
“不过说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对人家有意思?”维问我。
“没有吧。”我支支吾吾地说。
“说真的,根据哥多年的经验,哥已经发现了你内心深处对她的饥渴。”维说,“别犹豫了,上吧。”说着指了指前面的Celine。
我刚要反驳,维就猛地把我推到雨中,说: “现在就去找她。”
有时候人们做一件事不是因为有什么必须的原因,而是因为已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于是我冒着雨跑到Celine的伞下,帮她打着伞,一路送到了女生宿舍。
在进门的时候,Celine朝我转过身来,说:“我走了。”
“哦。”我说,“今晚吃的好么?”
“还不错。”她说,“代我向他们问声好。”
“哦。”
“那,你还站在这干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站在女生宿舍门口干嘛,雨水顺着我的侧脸流下来,进出宿舍的女生们纷纷向我们投来暧昧的目光。楼前的路灯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隔着雨水投在Celine身上。今晚的Celine没有化妆,没有束起头发,没有带眼镜。她散着的头发披在肩膀,和黑色的线衣融为一体。
雨越下越大,周围的声音都被屏蔽了,我和她面前的这块空间,似乎成为了独立于整个世界的存在。有那么一刹那,我有一种告白的冲动,但我忍了下来。
那天结束后,我变得自卑了,尤其是在Celine面前。我傲慢地掩饰自己的自卑,却比以往多了一份惶恐。我试图保持以往的状态,但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
我希望能一直看着对面的这个人,希望她一直坐在我对面,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Celine。很快,处心积虑变成了明目张胆。一小姐也以一个热心围观群众的身份向我透露了跟Celine有关的不少事情。
Celine感情经历比我想的要丰富,她有着我所没有的成熟和强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对她的迷恋。我只能给她毫无逻辑的礼物、自以为是的关心和一厢情愿的热情。
我已经对她毫无办法。我已经对她缴械投降。
Celine在我面前变得越来越强势。她会接我的电话,也会不留余地直接挂断,她会回我的短信,但我们每次发短信的回合都很长,内容充满了火药味。
在众多来往的短信中,有一条怼得我哑口无言:
“你与其给我发短信约我吃饭,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多看看书。”
我把回复的内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选择把诺基亚摔在地上。
然而我还是想最后拼一把。
06
我很早就发现,Celine非常喜欢hello kitty,于是我提前跑去厦门的正品店买了一只巨大的hello kitty打算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下了晚自习之后,我和Celine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你能等我一下吗?”走到男生宿舍的时候,我对Celine说。
“不能。”Celine说。
“为什么?”我有些懊恼。
“因为急着回宿舍啊。等你干嘛。”Celine说。
“……”我心里既窝囊又不爽,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些,“那能请你走慢点吗?”
“看在你的请求这么隆重的份上,我答应你了。”说罢她开始往前走。我看她慢悠悠地走了几步,转身跑向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在5楼,我一路狂奔,拿上礼物马上往回跑。总算在Celine快到女生宿舍门口的时候追上了她。
“给你。”我把礼物交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Celine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观察。”我说。
“……”Celine盯着我看,眼睛忽闪,像极了《和莎莫的500天》的女主角,然后叹了口气,说:“为什么要送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我感觉脸上温度在上升,还好黑夜里看不到这样的变化。下一个瞬间,这种紧张感消失了。
“你知道吗?其实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Celine说。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们没什么不同。”我嘴强牙硬。
“跟我在一起,你会腐烂的。”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我们都没说话。
“你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她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我可以,回报给你一个吻?”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挑衅,甚至夹杂了看戏的成分。
我本来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不用了!”然后转过身,刚要走,想了想,还是回头对她说,“生日快乐。”
“谢谢。”Celine说。
这次,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走到超市买了两瓶白酒和一瓶啤酒,来到学校的人工湖边,一边喝酒一边发呆。两种酒的融合产生了轻微的晕眩,我掏出手机想给Celine打电话,最终还是没有拨号。六月的夏夜,我的周围黯淡无光,只有对面的湖心岛上有座小房子透出灯光。
等到第二瓶酒下肚,我控制不住自己给Celine打了电话,最终电话接通了。我想不起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内容,只记得Celine说:“你醉了,我不喜欢喝醉乱打电话的男人。”最后是她挂断了电话,还是我挂断了电话,到现在也不得而知,因为我失去了意识。
凌晨两三点,我在湖边醒来,感觉心中火烧火燎,想吐又吐不出来。我摇晃着走回宿舍,跑到冠的宿舍狠敲了一通门,成功引起冠的注意之后,又跑回自己的宿舍睡觉。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想起昨晚上自己的荒唐举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下床后我发现手机不见了,想到有可能掉在了湖边的草坪里,便赶了过去,然后在昨晚睡觉的地方找到了手机。手机上有几个昨晚维和冠的未接来电。
白天的湖边还有三三两两晨读的学生,而我也没有了昨晚的伤感,只剩下一丝惆怅。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身上有些发痒,低头一看,两只手,脚踝,密密麻麻全是小红疙瘩。我颤颤巍巍打开手机的自拍摄像头,看到自己的脸的一瞬间差点叫出一声“卧槽!”——脸上也全是小红疙瘩!
“看来昨晚是喂了蚊子了,还好老子血厚。”我在心里暗骂。
在那之后差不多两个星期,我脸上才消肿,这期间我一直没跟Celine见过面,也从未发过信息。
紧接着暑假到了。我和冠、维作为培训教练,来到广东河源,开始了为期10天的夏令营。
07
这是一群小到5岁,大到14岁的孩子参加的夏令营。夏令营主办方邀请广东的有钱人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作为朋友,并包揽这个孩子参加夏令营的所有费用,并将这融合了国学、书法、拓展训练、野炊的10天夏令营,称为一场“涤荡心灵的美妙旅程”。
每天早上六点钟,作为教练的我们就要起床,开始晨跑,然后和孩子们一起吃饭。晚上十点孩子们休息后,我们还要再复盘今天一天的工作,看看哪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和状况需要更多关注。
贫富差距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这些孩子的脸上。
有钱人家的孩子,干净整洁,大部分活泼开朗,更加有自信。穷人家的孩子,灰头土脸,很多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别人。其中有几个贵州来的小女孩,每天哭着要回家,一天三小哭,三天一大哭。
有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穷孩子,可能也就六年级或者初一的样子,竟然会说出非常悲观的话来。她看上去早熟,实际上又被困于自己所生长的环境。这样的事实像块石头压在我胸口。
为了队里的问题儿童,我们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这样我得以暂时不去想Celine。
培训小孩的工作量,比培训成人大太多,10天的夏令营结束后,我竟然破天荒地长出了白头发。
结束夏令营送走孩子们当晚,我、冠、维和老罗以及其他同事聚在一起喝酒。
喝多之后,我有点想给Celine打电话,被维一把摁住:“别打了,没意思。”
“他要给谁打?是不是女生?”老罗问。
“是。”冠说。
“你说的对,这电话我不能打了。”我回过神来,拿起手机删了Celine所有的联系方式。
“纯爷们,哥们把这瓶吹了。”维说。
“这10天干完,你们有什么想法?”老罗问我们。
“我以后不想让我的孩子这样,我是说,穷得一眼就看出来。”冠说。他那组孩子中,问题儿童都来自山区。在我们几个人里,冠的家庭条件也是最差的。
“我觉得很多事都没法改变的。你看深圳的孩子,就比厦门的孩子见识更广、更活跃。”维又干了一杯,然后点上一支烟,迅速抽完。
“我觉得我时间不多了。”我说,“再不行动起来,我这一辈子就荒废了。”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说这话吧。”老罗说,“你们才20,还有的是时间。来干杯,我是老人我酒量不行我随意。”
“我觉得我已经来不及了,这两年过去了,完全虚度了。”说完这话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不太科学吧,老罗,一般人都是说‘我干了你随意’,我第一次看到说‘你干了我随意’的。”维调侃老罗。
又几轮干杯过后,大家都有了醉意。我装作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双臂之间。周围举杯声接连不断。我悄悄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那里输入Celine,什么信息都搜索不到。就好像过去的两年突然消失了一样。
在屏幕暗掉的一瞬间,我哭出了声。
08
第二天睡醒,我看到老罗给我发了条短信:
“没有人辜负过自己的青春,我们每个人都只能被迫以自己的方式走向成熟。你并不是一事无成,你只是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罢了。”
我回:“那我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老罗回复我:
“尽力去找,尽力去做,尽力去尝试就好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